第五位执棋者-第七次循环 第10章 暗流

训练日复一日。

枯燥、痛苦，如同在无尽的沙漠中跋涉，寻找着可能并不存在的绿洲。初繁的精神力像一根被反复拉伸的橡皮筋，在耗尽与恢复之间循环，每一次极限的突破都伴随着神经末梢针扎般的刺痛和意识的短暂空白。

但成效也是显著的。

她不再只能维持那转瞬即逝的稳定。在**宿凛**冰冷而精准的指导下，她逐渐学会了如何更经济地调动精神力，如何用更细腻的“意念”去抚平周围一小片区域（最初只有巴掌大，后来慢慢扩展到半米见方）内那些无形的“时间弦线”。

这种控制依旧稚嫩，如同孩童初次执笔，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维持的时间也短得可怜。但对她而言，这已是质的飞跃。她开始真正“理解”那种稳定的结构，而不仅仅是模仿其表象。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构建的稳定场，与**宿凛**那如同极地冰盖般厚重坚固的力场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本质上的差异。她的，似乎更“活”一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属于她自身的韧性波动。

宿凛的话依旧很少，指导也总是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他像一台最精密的教练机器，观察、分析、指出错误、设定新的目标。没有鼓励，也没有责备，只有绝对的客观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然而，初繁却从这份冷酷中，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次高强度的精神力聚焦训练后，她虚脱地瘫坐在地，汗水浸透了训练服。宿凛站在一旁，调阅着她刚刚训练时，周围空间能量扰动的数据图谱。

“你的稳定场结构，在维持到第7.3秒时，左前象限出现0.02秒的轻微塌陷。”他指着战术板上的波形图，声音平稳，“精神力输出在那一刻有0.5%的不必要溢散。原因？”

初繁喘着气，回忆着刚才的感觉：“……有一瞬间，分心了。感知到了……隔壁走廊，一名研究员水杯掉落的时间轨迹。”

她老实地回答。随着她对“时间弦线”感知的日益敏锐，这种被动接收周围“实时状态变化”的现象出现的频率更高，也更为清晰，时常会干扰她的专注。

宿凛操作战术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她：“描述你感知到的轨迹。”

初繁愣了一下，依言描述：“杯子从桌面边缘，因被文件堆碰撞而倾斜，角度约17度，初速度很低，主要是自由落体，在空中旋转了大概120度，手柄先撞击地毯，然后杯体侧翻，水呈不对称飞溅，主要洒落区域在……”

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仿佛亲眼所见。

宿凛沉默地听着，直到她说完。他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这种程度的细节感知，在非主动窥探情况下，基地的记录中未曾出现。”他陈述道，目光在她因疲惫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比平时久了零点几秒，“这或许是你‘绝对记忆’体质，与时间弦线高亲和度结合后，产生的某种……衍生特性。”

他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表现出担忧，只是将其归类为一种“衍生特性”。但初繁能感觉到，他对待这个“特性”的态度，与对待她模仿出的“稳定场”有所不同。少了一丝审视，多了一分……探究？

“这会带来麻烦吗？”她问。

“目前看来，仅限于信息接收，未观测到主动干涉迹象。但需要纳入监控范围。”他公事公办地回答，随即转移了话题，“集中注意力是控制的基础。尝试在感知到干扰信息时，将其视为背景噪音，而非聚焦点。继续训练。”

他没有深究，但初繁隐约觉得，他记下了这件事。

另一天，训练中途，基地内部突然响起一阵短促而尖锐的、不同于之前时空失控警报的蜂鸣。宿凛的战术板同时闪烁起红色的优先级信息。

他快速浏览，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冷硬，仿佛一把骤然出鞘三分之一的军刀。

“训练暂停。你原地休息，不得离开此区域。”他下达指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训练室，步伐比平时更快，更重。

初繁独自留在训练室，能感觉到外面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以及某种能量武器低沉的充能声。空气中弥漫开一丝紧张的气氛。

发生了什么？外敌入侵？还是内部出现了其他“异常”？

她靠在墙壁上，下意识地展开自己那微弱得可怜的稳定场，并非为了防御，更像是一种不安下的本能。在展开场域的瞬间，她似乎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了一缕从**宿凛**离开方向传来的、异常激烈且混乱的“弦线”振动，那振动中夹杂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近乎暴戾的冲击感，但只是一闪而逝，迅速被更强大的、属于基地整体力场的稳定波动所覆盖。

大约半小时后，一切恢复平静。**宿凛**回来了，他的制服依旧笔挺，只是呼吸比平时略微深沉一丝，眼神比平时更冷，如同覆了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

他没有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平静地宣布：“训练继续。”

初繁也没有问。她知道，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然而，变化还是在细微处发生。

或许是那次她准确描述了水杯坠落的细节，或许是她日复一日在痛苦中展现的韧性，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宿凛**依旧沉默寡言，但他的指导偶尔会多出一两个词。

“节奏不对。”

“注意精神力回路闭合。”

“感知延伸过度，收回三成。”

依旧是简洁的命令，但初繁能感觉到，他观察得更细致了。有时在她即将因控制失败而引发轻微精神反噬前，他会提前零点几秒出声提醒，让她得以规避。

他依旧像一座冰山，但初繁开始觉得，这座冰山内部，或许并非完全实心。在那万载寒冰之下，可能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缝隙，或者……暗流。

这一天训练结束，初繁疲惫地走向休息室。在经过一条连接通道时，她无意中看到宿凛站在通道尽头的观察窗前，窗外是模拟的深邃星空。他并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在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与……沉重。

他手中似乎拿着一个很小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物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初繁的感知下意识地拂过那片区域，她“感觉”到那物件上，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烙印般深刻的“时间印记”——那是无数次、在漫长时光里被同一种复杂心绪所浸染留下的痕迹，悲伤、决绝，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意志。

那感觉一闪而逝，宿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瞬间将物件收起，恢复了惯常的挺直姿态，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初繁站在原地，心中波澜微起。

编号747……

那物件上残留的印记……

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那转瞬即逝的异常……

这座冰湖之下，果然藏着秘密。

而她，在努力挣脱湖水束缚的同时，似乎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被那湖底的暗流，悄然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