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在行政楼的地下室,需要下两层楼梯,穿过一道厚重的防火门。空气里常年飘着纸张发霉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
老王从老花镜上方打量我:“借阅旧案卷?有审批单吗?”
我把高远教授签字的单子递过去。他的手指粗短,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接过单子时仔细核对着签名。
“高教授的学生啊。”他把单子收进抽屉,掏出钥匙串,“要找哪年的?”
“九十年代初的。”我说,“特别是那些悬案。”
钥匙串叮当作响,他一边开铁门一边絮叨:“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对这些老案子感兴趣喽。都爱看那些高科技的、刺激的。”
铁门后是另一道门,需要输密码。老王侧身挡住键盘,熟练地按下几个数字。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档案架。
“自己找吧。”他指指角落的检索电脑,“按年份和案件类型分类。看完放回原处。”
档案室很大,灯光昏暗,只有每排档案架尽头有一盏小灯。影子叔叔跟在我身后,他的白衬衫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微光。
检索系统很老旧,运行缓慢。我输入时间范围:1990-1995。案件类型:凶杀,悬案。
二十三条记录。我把案卷编号抄在纸上,开始寻找。
第一个案子是1991年的抢劫杀人案,受害者是一对老夫妻。现场照片已经泛黄,但依然能看清血迹喷溅的轨迹。我快速翻阅,没有找到与新源研究所有关的线索。
第二个案子,1992年,一家四口失踪案。卷宗很薄,结论是可能离家出走。但影子叔叔在这份卷宗前停留了很久。
“有什么问题吗?”我轻声问。
他指着卷宗里的一张照片——失踪家庭的客厅照片。茶几上放着一本杂志,封面标题模糊不清,但刊头隐约能看出“新源”二字。
我记下案卷编号,继续查找。
第三个,第四个...大部分案子都平平无奇,是那个年代常见的犯罪类型。直到我拿起编号C-1993-087的卷宗。
1993年,新源研究所保安离奇死亡案。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卷宗很厚,但里面大部分页面都被打上了“机密”的红色印章。能阅读的部分很少:保安李某,32岁,夜班巡逻时从研究所顶楼坠落。结论是意外失足。
但现场照片显示,顶楼栏杆完好,没有打斗痕迹。尸检报告提到死者体内检测出不明药物成分,但后续调查记录全部被加密。
影子叔叔的身影在颤抖。他死死盯着卷宗里的一张合影——研究所员工的集体照。当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身上时,整个档案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
“电路老化。”老王在门口嘟囔,“快一点啊同学,要下班了。”
我赶紧记下关键信息,把卷宗放回原处。
下一个案子是1994年的纵火案,烧毁了一家私人诊所。诊所主人曾在研究所工作过。再下一个是1995年的交通事故,死者是研究所的前财务主管。
这些案子分散在不同年份,发生在不同地点,受害者身份各异。但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它们串联起来——新源研究所。
灯光又闪烁了一下,这次更剧烈。影子叔叔站在档案架尽头,身影比平时更加凝实。他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燃烧,是愤怒,还是悲伤?
我翻开最后一份卷宗:1992年新源研究所爆炸案。这是赵小兵提过的那个案子。
卷宗出奇地薄。只有三页纸:事故认定书,伤亡名单,现场勘查摘要。结论是实验设备老化导致气体泄漏爆炸。
但伤亡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让我屏住了呼吸:林建国,研究所副所长,确认死亡。
林。和我一样的姓氏。
影子叔叔的身影剧烈地晃动起来,档案室的温度骤然下降。我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同学!”老王在门口喊,“还有十分钟关门!”
我快速抄下关键信息,把卷宗塞回架子上。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架时,一阵刺痛感从指尖传来。
走出档案室时,老王正在锁门。“找到想要的了?”他问,眼睛在镜片后眯成一条缝。
“一些参考资料。”我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当我转身离开时,我听见他低声自语:“又一个...”
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我摸着黑往上走。影子叔叔跟在后面,他的存在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那种压抑的愤怒几乎要实体化,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荡。
回到宿舍,我立刻摊开笔记本。今晚查到的线索像碎片,需要拼凑起来。
1991年,抢劫杀人案——可能无关
1992年,家庭失踪案——与新源有关联
1992年,研究所爆炸案——林建国死亡
1993年,保安死亡案——疑点重重
1994年,纵火案——目标曾是研究所员工
1995年,交通事故——死者是研究所前财务主管
这一连串的事件,从爆炸案开始,到财务主管死亡结束,时间跨度四年。像是有人在 systematically 清除与新源研究所有关的人和证据。
而林建国——这个和我同姓的副所长,会是巧合吗?
影子叔叔站在窗边,望着夜空。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云层间闪烁。
“叔叔,”我轻声问,“林建国是谁?”
他没有回头,但肩膀微微颤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情绪外露。
窗外突然刮起大风,树枝敲打着玻璃,发出噼啪的声响。宿舍楼里某个房间传来惊叫,接着是笑声——有人被风声吓到了。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只有我知道,那不只是风声。
那是从过去吹来的风,带着血腥味和未解的谜题。
我合上笔记本,决定明天就去找赵小兵。这些线索需要他的技术来进一步挖掘。
而影子叔叔,这个沉默的守护者,终于开始向我展示真相的冰山一角。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角,但已经足够让我确信:沈家的灭门案,绝不是孤立的悲剧。
它是一个漫长故事的最后一章。而要读懂这一章,我必须先从开头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