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破晓
暴雨砸在忠勇侯府的青瓦上,像万千冤魂在叩门。
沈清璃被粗鲁的拖拽惊醒,喉间还残留着前世毒酒的灼痛,眼前却是母亲崔竹音的内院!
门被轰然撞开——
“主母私通外男,抓现行了!”王姨娘尖利的嗓音刺破雨幕。
烛火摇曳中,沈清璃目眦欲裂地看着:
母亲崔竹音素衣染血,被两个婆子死死按在冰冷地砖上。她身旁跪着个浑身是伤的书生,喉管已被割开,鲜血汩汩漫过母亲绣着青竹的衣襟。
“竹音姐姐,侯爷待你不薄啊……”王姨娘抚着翡翠镯子,鞋尖碾过书生尚未瞑目的眼,“你这般下贱,可让璃儿怎么做人?”
崔竹音抬头,嘴角血沫混着雨水,目光却像淬火的刀:“王氏…你构陷…不得好……”
“死!”
寒光闪过!王姨娘亲信嬷嬷的匕首精准捅进崔竹音心口!
血喷溅在沈清璃苍白的脸上,滚烫,腥咸。
“娘——!!!”
嘶吼卡在喉间,她被人从背后死死捂住嘴,指甲抠进粗粝的麻绳,掌心血肉模糊。
王姨娘俯身,染着蔻丹的指尖拍她脸颊,耳语如毒蛇吐信:“别急,这就送你们母女…黄泉团聚。”
颈骨碎裂声里,嫡妹绣鞋碾着她染血的脸:“姐姐新科状元未婚夫,我笑纳了”」
炭盆中将焚尽婚书,庶妹沈清婉正用火钳翻搅嗤笑:
“烧干净些,省得姐姐痴心妄想”
柴房门锁落下。
窗外电闪雷鸣,映亮沈清璃眼中滔天的恨!前世记忆与眼前血腥疯狂交织——
父亲戍边,兄长押粮,侯府已成蛇窟!
王姨娘要她“暴病而亡”的脚步声逼近…
“老天爷…”她染血的唇扯出癫狂弧度,指尖抠进墙缝,摸到半罐守夜婆子藏的灯油。
火石擦亮!
幽蓝火苗舔舐油渍,瞬间化作狰狞火龙,吞噬柴垛、攀咬梁柱!
“既然这天不容善!”
她踹翻油罐,烈焰轰然炸开!
“既然这地只养恶鬼!”
火舌卷上王姨娘心腹嬷嬷的裙摆,凄厉惨叫撕破雨夜!
“那便——”
少女浴火而立,发丝焦卷,血衣猎猎,眸中映着冲天烈焰,一字一句,掷地焚天:
“一起下地狱吧!!”
轰——!
祠堂百年匾额裹着烈焰砸落,忠勇侯府在业火中崩塌成炼狱焦土!
沈清璃在剧烈的窒息感和五脏六腑被焚烧的剧痛中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的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她前世最喜欢的沉水香。
意识混沌中,毒酒穿喉的灼烧感、庶妹沈清婉那张挂着虚假怜悯实则得意狰狞的脸、渣男冷漠的嘲讽、父兄血染沙场的噩耗、自己身败名裂被锁在破院等死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她浑身冰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不要……不要丢下我!”
她猛地坐起,环顾四周——这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触手是光滑的锦被,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她颤抖着扑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略带稚气、眉眼精致却难掩苍白憔悴的少女脸庞——正是她十五岁及笄礼前三个月的模样!
巨大的震惊、茫然过后,是刻入骨髓的恨意翻涌沸腾!“沈清婉、王氏、赵奕……还有那些害我沈家满门的人!老天有眼,让我沈清璃重活一世!这一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眼神由脆弱迷茫瞬间淬炼成冰冷坚硬的寒冰,带着滔天的杀意和决绝。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丫鬟红玉端着水盆进来,语气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大小姐醒了?夫人吩咐了,让您醒了就去前厅用早膳呢,二小姐也在。”
沈清璃压下心中翻腾的恨意,迅速收敛所有锋芒,垂下眼帘,恢复了前世那副温顺怯懦的模样,甚至带着点刚“做噩梦”的惊惶,声音细弱:“嗯…知道了,替我梳洗吧。”
“夫人说您身子弱,燕窝粥一直给您温着呢。”
“二小姐新得了副红宝石头面,是国公夫人赏的,真真是光彩照人呢。”
-“侯爷一早被宣进宫了…大少爷去了京郊大营…”
梳洗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门口探头探脑,是小丫鬟春桃,怯生生地说:“大、大小姐,夫人那边催了…” 被红玉不耐烦地呵斥:“催什么催!没规矩!” 沈清璃目光在冬儿身上停留一瞬,心中微动。
一身端庄的绛紫色对襟褙子,笑容温婉和煦,亲自给沈清璃盛粥:“璃儿快坐,昨夜睡得可好?瞧这小脸白的,定是又没睡安稳。红玉,回头把我那支老参拿来给大小姐炖汤补补。”
依偎在王氏身边,穿着簇新的鹅黄色衣裙,发间果然戴着那副耀眼的红宝石头面。她笑容甜美无害,声音娇柔:“姐姐快来,这蟹黄包是母亲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可鲜了!”
沈清璃全程低眉顺眼,扮演着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的角色:“谢母亲关心…女儿无事…妹妹的头面真好看…” 话语不多,态度恭顺至极,完美符合她们预期的“草包嫡女”形象。
王氏“不经意”提起:“对了璃儿,过几日靖国公府的花宴帖子送来了,婉儿会陪你同去。你身子弱,到时跟紧婉儿,莫要乱跑。”
沈清璃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应下:“女儿知道了,定会跟着妹妹,不给家里丢脸。”
表面一派“母慈女孝”、“姐妹情深”,实则暗流涌动。沈清璃如同披着羊皮的狼,安静蛰伏在仇人身边。
梳妆台上,昨日还静静躺在锦盒里的那支白玉簪,此刻竟不翼而飞!沈清璃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划过空荡荡的绒布,冰冷的触感直抵心底。前世,也是红玉,借口擦拭,将它“失手”摔在青石地上,碎成几截,还假惺惺地道歉,说“不过一支旧簪子”。那是娘亲送她的唯一首饰,是她前世软弱无能、什么都护不住的象征!
一股混杂着恨意与自责的火焰瞬间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那层温婉怯懦的伪装。她猛地转过身,目光如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刚迈进门槛、脸上还带着一丝散漫的红玉。
“红玉,”沈清璃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柔弱,但细听之下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妆台上的那支白玉簪,你可曾见过?”
红玉脚步一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惯有的轻慢取代。她撇撇嘴,敷衍地福了福身:“大小姐说的哪支簪子?您那些贵重的首饰,奴婢都给您收在里头的螺钿匣里,锁得好好的呢。一支旧簪子……”她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并不算特别奢华的梳妆台上溜了一圈,意有所指,“许是您自己随手放忘了地方?或是……”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投向角落里正小心翼翼擦拭多宝槅的瘦小身影,“……被哪个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顺走了?春桃,你刚才在屋里磨蹭什么呢?”
被点名的春桃浑身一哆嗦,手里拿着的鸡毛掸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小脸煞白,像受惊的兔子,慌忙摆手,声音带着哭腔:“没、没有!大小姐,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打扫,什么也没碰……”
“够了!”沈清璃看着红玉那张写满得意和恶毒的嘴脸,前世她摔碎玉簪时那轻蔑的嗤笑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滔天的恨意如同咆哮的熔岩,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死死攥紧了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掌心,尖锐的疼痛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那失控的怒火,只留下森然的冷静。
不能冲动!现在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抬眼时,眸中那骇人的冷厉已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盖,仿佛真的被红玉的话吓到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委屈:“红、红玉姐姐……你别吓唬春桃……我、我只是问问……”她怯生生地往前挪了一小步,目光却像是不经意地扫过红玉的耳垂——那里空空如也。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沈清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怯懦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迟疑:“啊……红玉姐姐,我、我昨日傍晚,好像看见你……戴着那对嵌着蓝石头的漂亮耳坠子,往后园子假山那边去了?那、那对耳坠子……看着好生眼熟,倒像是……倒像是我妆奁里那对景泰蓝的……”
话音未落,红玉脸上那点虚假的恭敬和得意的神情瞬间凝固,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那对消失的耳坠此刻正火辣辣地烫着她!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中衣。
她偷戴小姐的首饰去私会外院张管事家的儿子,这事做得极其隐秘,自以为天衣无缝!这个一向懦弱无脑、被夫人捧杀得万事不管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看见?!
“大、大小姐!您、您看错了!奴婢……奴婢哪里有什么景泰蓝耳坠……”红玉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眼神乱瞟,试图狡辩。
“呀!”沈清璃却像是被她的反应“惊”到了,猛地捂住嘴,那双蓄着水汽的杏眼瞪得溜圆,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指控:“红玉姐姐!你、你真的拿了我的东西?!那我的玉簪……我的玉簪是不是也……”她像是害怕极了,踉跄着退后一步,带着哭音朝门外尖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红玉姐姐……红玉姐姐她偷了我的首饰!”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带着“受惊嫡女”特有的凄惶无助,瞬间穿透了清晨的宁静,惊动了院中洒扫的粗使婆子和路过的丫鬟。
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闻声迅速跑了进来。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为首的张嬷嬷是府里的老人,素来刚正,见状沉声问道。
沈清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着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红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声音哽咽:“嬷嬷……红玉姐姐……她、她偷了我的景泰蓝耳坠子……还、还把我娘留给我的白玉簪……弄丢了!呜呜呜……那是娘亲的东西啊……”她哭得情真意切,将一个失物又受欺的柔弱小姐演得淋漓尽致。
“你血口喷人!”红玉尖叫道,还想反咬,“明明是她……”她指向春桃。
“住口!”张嬷嬷厉喝一声,目光如电地在红玉身上扫过,又看向一旁吓得快晕过去的春桃,最后落在沈清璃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上。大小姐虽然怯懦,但身份摆在那里。红玉的惊慌失措更是欲盖弥彰。更何况……
“李家的、王家的,”张嬷嬷点名两个仆妇,“你们前儿当值时,可曾见过红玉耳朵上戴过一对崭新的景泰蓝耳坠?”她记得清楚,这对耳坠是侯爷去年赏给大小姐的生辰礼,样式别致,府里独一份。
被点名的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犹豫道:“回嬷嬷,好像……前儿傍晚,是见红玉姑娘耳朵上晃着点蓝色,挺亮眼的……当时还奇怪她哪来这么金贵的东西……”
证据确凿!
红玉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张嬷嬷脸色铁青。夫人王氏最重规矩,尤其厌恶偷盗。这事发生在嫡出大小姐院里,人赃并获,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好个胆大包天的贱婢!竟敢偷盗主子物!”张嬷嬷怒斥,“来人!把她拖出去,堵上嘴,先关进柴房!待我禀明夫人,再行发落!” 她转向沈清璃,语气缓和了些,“大小姐受惊了,老奴定会禀明夫人,还您一个公道。”
两个粗壮仆妇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尖叫的红玉拽了出去,那凄厉的哭嚎声很快被布团堵住,消失在院门外。
清璃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清璃压抑的啜泣声和春桃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
沈清璃用手帕掩着脸,肩膀微微耸动,看似哭得伤心,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至极、转瞬即逝的弧度。
第一个眼线,拔掉了。王氏,不知你得知你这条好狗折了,脸上那贤良的面具还戴不戴得住?
她缓缓放下帕子,露出依旧泛红含泪的眼眶,对张嬷嬷虚弱地道谢:“有劳嬷嬷了。”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春桃,带着一丝安抚,轻声道:“春桃,别怕,没事了,去把地上的掸子捡起来吧。”
春桃慌忙点头,捡起鸡毛掸子,看向沈清璃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和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大小姐……好像不一样了?
张嬷嬷又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去向王氏回禀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沈清璃和惊魂未定的春桃。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忠勇侯府。白日的喧嚣褪去,只余下死寂。清璃居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璃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冬儿在门外守着,嘱咐她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冬儿用力点头,瘦小的身影在门外廊下缩成一团,像一只警惕的幼兽。
屋内,沈清璃没有点灯。她坐在书案前,借着微弱的月光,用一根烧黑的细炭条,在一张普通的宣纸上飞快地书写。炭迹灰黑,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王氏 - 佛口蛇心,捧杀,掌家权,害母仇!
沈清婉 - 假慈悲,真毒蝎,才女?笑话!花宴!
赵奕 - 虚情假意,毁我贞洁,家族覆灭推手!
红玉 - 已除!
靖国公府花宴 - 圈! 失贞局!假山后,戌时三刻,迷香,引路丫鬟翠儿……写到“花宴”二字时,炭条在纸上狠狠划了一个浓黑的圈,几乎要将纸戳破!前世那撕心裂肺的耻辱、绝望、家族蒙羞的轰然崩塌……无数画面汹涌而至,让她指尖冰冷,呼吸急促。她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恨意与恐惧。
冷静!沈清璃,你必须冷静!
她强迫自己回忆花宴的每一个细节:靖国公府后花园的布局,尤其是那处偏僻的、假山嶙峋、藤蔓掩映的角落;戌时三刻,正是前厅戏台最热闹、众人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沈清婉会借口更衣,让她的心腹丫鬟翠儿,“好心”地引开自己身边的丫鬟,再“恰好”遇到迷路的赵奕……然后,便是那杯加了料的茶,和随后“恰巧”被引来看“私会”的众人!
一个恶毒而周密的陷阱。
一丝冷笑浮上沈清璃的唇角。既然知道了剧本,那这出戏,就该由她来导演了!一个模糊但极具破坏力的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形——利用信息差,让设局者,自食恶果!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复仇蓝图,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声音低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来吧。这一世,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一半是少女的苍白脆弱,一半是复仇者淬炼出的、冰冷如铁的坚韧与杀意。
练文笔的,轻点喷[求你了][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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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