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墙下有一抹淡色,沈砚跟着宫人,到了太极宫。
折进偏殿书房,宫人退了下去,沈砚依照南梁礼节拜景祐帝,开口:“南梁沈砚,见过陛下。”
谢允珩正是玩了一上午被叫到御书房来见自己这位伴读的。
玄玉砖微微泛着黑青的光,少年跪在地上,两国礼制不同,不似大周面见天子要叩首。
沈砚跪好后微微躬下身体,低着头,双手交叠,平举着小臂,手与眉齐,恰好挡住眉眼,谢允珩站着只能看到一点下巴。
小臂平举,外衫的放量好像是短了些,牵扯下,露出一截脆生生似玉的手腕。
景祐帝手中未停,朱笔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后,道:“免礼。”
沈砚缓缓起身。
御书房案前一站一坐,他垂着眸子,静静待着。
倒是谢允珩一时有些看呆了,确实比萧伶人还美。
并非是伎乐伶人为讨贵人欢心所做的描眉点唇,就只是静静站着。
他不爱读书,夫子经常骂他胸无点墨,此刻却想到了一句,“敛袂看云起,泓澄在我身。”
沈砚觉察到了打量他的视线,想必就是来时公公所说的三殿下。
眸光微动,瞥见一抹绯色,织金锦袍上勒着蹀躞玉带,叮叮当当挂了好一堆玩意儿,再往上……他敛眸,又安静站着,目光落在自己脚边。
景祐帝不知又在多少折子上批批画画,问:“珩儿,怎么样?”
谢允珩答:“听凭父皇安排。”
景祐帝开口:“抬起头来,珩儿你自己看看。”
沈砚抬头,对上了一道直愣愣的目光,绯色衣袍的少年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景祐帝手上仍翻着折子,儿子的伴读儿子满意就行,他有点懒得管。.
昨日晚膳后就根本没批折子,这两日西北和狄人的战况愈加焦灼,眼前的军报呈上来的又是主力折损的消息,怒从心起直接摔了笔。
谢允珩觉察父皇的情绪,开口道:“父皇,儿臣带沈砚先行告退。”
*
沈砚小步跟随着这位三殿下,松了口气,景祐帝单论后宫事,绝对称得上是一句荒淫无道,坊间秘闻所传其不但强纳寡嫂,且颇好男色。
倒是这位三殿下,至少眼神还算干净纯良,在他身边,至少能挨到生辰见阿姐吧……
“两位殿下留步,陛下有请。”两人还未走出太极宫正殿,景祐帝身边的王公公就又将两人请了回去。
谢允珩大剌剌折回去,见了礼就抱怨:“父皇,儿臣还有夫子好多好多罚抄没写呢,怎么又把我叫回来了?”
沈砚见礼,端端跪着,景祐帝眯起眼,打量着人。
他的心坠了下,上方的视线越来越粘腻,落在他露出的颈,交叠的手,还有稍稍隐在发丝之中的耳廓,这样的眼神让沈砚胃里一阵阵恶心。
他旧疾复发,整个人白瓷瓶一样,憔悴易碎,一双眼,简直是盈盈一汪桃花泉,真真惹人怜爱,沈砚不是傻子,知晓男色所好……
景祐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抬起头来。”
沈砚听命抬头,对上的是景祐帝浑浊的目光,因年老而发黄的眼珠眼下打量着自己,是看物件的眼神。
这是他第一次直视景祐帝,而后很快敛起眼神,世人口中传道的神武无双的大周天子,不过凡人,不过一个耽于**的凡人,甚至隐隐显出些丑恶。
案前的帝王踱步到自己身前,沈砚感觉到下巴被捏住,痛意传来,而后被迫仰起脸,帝王眼中的玩味不加掩饰。
朱笔落在唇上,赤红朱砂点染毫无血色的唇,墨汁有一丝丝凉意。
沈砚同下颌上的大手较劲,想要避开,可大手收紧,痛意越来越明显,像是要把整个颌骨捏碎,他吃痛,眼尾微微泛红。
景祐帝似乎兴致更盛,心中起了凌/虐的意头,手上用力,死死捏着沈砚的下颌,迫使人嘴张开一点,然后把笔往人牙关里送。
朱砂苦涩,痛意和毛笔在口中翻涌作乱,他心口开始发疼,眼尾红的更厉害,眼眶里蓄满了泪。
一旁谢允珩有些呆住了,开口的声音有些发颤:“父皇!你在做什么啊父皇!朱砂有毒的……”
景祐帝正在兴头上,一个眼刀过去,谢允珩闭了嘴。
明明父皇一直不曾凶过他,明明父皇从不随意责罚宫人,明明他把夫子气病了父皇亲自给臣子道歉,明明父皇是威严圣明的君主……明明,跪在地上的是活生生一个人啊……
谢允珩双手在袍子下不知何时已经握紧。
沈砚感觉自己从背后被半包进了一个怀里,虽然连这个怀抱也在微微发颤,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父皇,他是我的伴读,您不能这样,朱砂有毒的……”
声音越说越小,景祐帝看着沈砚的泪落下来,松开手,下半张脸已是红痕遍布。
一痕珠泪碎,满目水云生。
景祐帝收了笔,扔在地上,道:“退下吧。”
*
沈砚嘴里发苦,胸口闷得气越来越堵得慌,脚下发软,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未消散,偏偏手腕还被人攥着,拉着他不停的跑着。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前面拉着自己跑的人停下来,松开了手。
沈砚掩住口鼻,“咳——咳咳—”口腔中的苦味中泛起几丝腥甜。
他自己也是无奈,今年的病,怎么犯的如此早。
沈砚扶上回廊的柱子,慢慢弯下腰,想要压住咳嗽,眼前却突然探出一张脸,墨色眸子里全是关切。
“你……我叫了御医到我宫殿,很近的,我不知道父皇他今天是怎么了……往常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抱歉……我……”
沈砚本就知晓景祐帝,眼下少年言辞恳切,他胸中的气倒是顺了几分,勉强开口说话:“谢过三殿下。”
“你在谢什么啊,你都成这样了。”谢允珩的声音隐隐带哭腔。
眼下沈砚真就快死了一样,连大口喘气都喘不过来,胸口起伏着可是听不见气声。
顾不上那么多,谢允珩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用力收了收手臂,尽量抱的稳些,直接抱着人朝宫殿飞奔。
风卷衣裾翩,恍若青莲绽。
沈砚还没反应过来,谢允珩已经跑出十多步了。
“三殿下,我能走。”
“搂着我,你都快死了还走,你才刚成我的伴读你不能死。”
沈砚听出了谢允珩估计是真觉得自己快死了,不由得想笑,嘴唇勾了勾,搂着少年的脖子。
确实能走,不过真走过去怕是会晕在半路,索性就这样吧,三殿下的身上很是好闻。
*
御医给沈砚摸了脉,又细细看了他脸上的伤。
“回禀殿下,朱砂墨量甚微,不致有性命之虞,只是……”
谢允珩声音染着几分焦急:“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殿下想来是素有旧疾,且深入肺腑,病因未明,还需等这位殿下将养一段时间,今日既有朱砂,又动了气,不敢妄下决断。”
“臣先开上几副汤药,先祛了朱砂的毒,三日后再为这位殿下诊脉。”
内殿里,沈砚几乎是要扶额苦笑了,褐色的汤药被一只小勺盛着,先是在谢允珩嘴边吹了又吹,然后小心翼翼的递到他嘴边。
还要“啊”一声,这位三殿下真是搁这哄小孩呢。
“殿下,我自己来。”沈砚直接从谢允珩手中拿过药碗,汤药在被端上来前就凉到了合适的温度,他直接抱着药碗,三两下就喝完了。
放下碗,看着那只小勺还僵在眼前,沈砚微微低头,薄唇微启,喝完了最后一点药。
抬眼,沈砚看着呆住的谢允珩。
又怎么了这位殿下,他莫名觉得这位殿下是真真娇养在手心里长大的,一点没个大人样。
谢允珩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怕苦?”
“苦有什么好怕的?”沈砚觉着这人简直三岁小孩,吃药而已。
谢允珩没回他,翻了翻袖子和身上叮叮当当一大串,然后宝贝似的拿出了一个小锦袋,道:“不管,这个给你,就当今天的赔罪了。”
沈砚接过,锦袋用的是玄色织金镂花云锻,缀着两道流苏,他收在手中,道:“谢殿下。”
谢允珩见人脸色不像先前那样苍白,就有些开始闹腾的意思:“打开看看嘛!”
沈砚拉开袋子,里竟是装了一兜子各色糖果。
“快尝尝,这可是我最舍不得吃的一袋了。”少年的眼神亮晶晶的,趴在床边看着靠在床上的人。
他不好拒绝,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牛乳的甜味在嘴里丝丝缕缕化开,驱散了汤药的苦涩。
沈砚又拿了一块,想要递给谢允珩。
修长的手刚伸过去,指尖的糖果被人直接用嘴咬走,齿尖刮过指腹,一丝微不可察的痒意传到心口。
沈砚快速收回了手,谢允珩不乐意了,“你喂我了我才吃的,抽手这么快干嘛!”
他看着气鼓鼓嚼着乳糖的人,无奈道:“殿下,我没有。”
“好吧好吧,对了,我叫谢允珩,允诺的允,玉珩的珩。”谢允珩才想起来今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我是三皇子,这个你肯定知道,后面你就是我的伴读了,我们要一起上宫学课。”
“还有一起围猎骑马,宫中围场可好玩了,不过还是秋弥更有意思,还有过很多很多节日,什么上元上巳,还有千秋节,总之以后我到哪里你就跟着我到哪里就好……”
沈砚看着滔滔不绝的这位三殿下,如此纯真至善的神情他只在备受父皇宠爱的十一弟身上见过,想来他也是这样长大的吧。
跟在这位身边,他活到下个生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你能不能就当我的伴读啊?”
沈砚答道:“我已被陛下指给殿下做伴读,殿下怎么还问起我……”
“你若是不愿,可以不当,千王府也会养着你的……”
“殿下,我愿。”
景祐帝作为皇权的至高无上性让沈砚不敢直接反抗只能忍受,哭了阿砚受苦了[爆哭]
前期进度可能比较慢,第一次发文大家多多包涵[求你了]
可能都是玩心眼,日常偏多比较主角都还在宫里这样子[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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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