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怨气净化处 第4章 Chapter 4

这是什么问题！？

尉回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又低头看看手边的三明治，微张着嘴一句话没讲出来。

他缓慢抬头看向红发男人，试图给他反悔的时间，直到四目相对，对方依旧用令人无法拒绝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你……要吃这个？”尉回微微抬起盘子展示，语气些许的不确定。他又看一眼已经吃掉一半的三明治，难以理解地府这种奇怪的“风俗”。

男人点点头，眨巴着眼睛，不易察觉地舔了舔下唇。他的眸色很浅，同头发不一样，有种灰蒙蒙的感觉，看上去却是亮的，透着股尉回招架不住的热情。一手撑着自己的大腿俯下身来与坐着的尉回高度齐平，另一只手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按在桌子上借力。

“这个好香啊！我刚刚下班，实在太饿了——吃一半，吃一半就行，我会付钱的！”

感情是个被引诱的食客，还以为是莫名其妙来找茬的。

尉回松了口气，连连摆手，作势起身，“不不不，这不行，你是客人，我去给你做新的！”

盘里原先的两个除了自己吃剩的半个还有一个已经有些凉掉的，再突然来的客人也不能让人家吃剩的。

与其纠结这个客人怎么会自己找上门，保住还没开业的店的名声比较重要。

万一这个客人只是看着鬼好心地善，一转头就把自己卖了，什么没开业就敢给客人吃剩菜、隔夜菜把客人吃出事来、客人大闹一场要求赔偿、一整条街都知道这家麻辣烫店主是个黑心商家、开业之后凄凄惨惨没有一个顾客、自己亏本无法经营只能凄凉关店离开地府——的后果，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原先安排好的辞职后的好日子仿佛要被这个客人一张嘴打碎，尉回的冷汗差些掉下来。

“没事，这个就很好。”男人站直身按住尉回的肩，把人按回椅子上，另一手拿起桌上那个没什么温度的三明治冲尉回晃了晃。

孟婆和三生石终于想起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孟婆吃惊：“山途？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一次见到山途已经过去快百年，当时他的头发还没有现在这么长，刚刚红发挡住了山途半张脸，因为动作幅度大头发滑到后面，三生石才看清了来人究竟是谁。

一个出现在地府却不是鬼的家伙，连三生石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在孟婆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三生石是谁啊，除了阎王判官，地府的每一个鬼前世穿什么颜色裤衩他都知道。

当年在奈何桥头看见山途，三生石还以为自己坏掉了。

山途一口塞半个三明治还没来得及嚼，说不出话来，转头只冲着旁边坐着的两人弯了笑眼，发出“唔唔”的声响。

尉回没心情吃了，为了避免第一个客人被噎死——虽然鬼不能再噎死——店主好心给他带了把椅子，端出一杯牛奶。

“坐下慢慢吃。”尉回把椅子放在山途的身后，将杯子搁在桌面上，食指抵着推到他面前。“别噎着了。”

山途已经把剩下半个三明治也吃了正在往下咽，他端牛奶冲着尉回举杯，眉眼弯弯满是笑意。

不知从何处吹起的风，撩起了几缕暗红，将将从尉回的面上拂过，似乎有股淡淡的血味。发尾在鼻尖略过，尉回居然嗅到了一丝甜味。

地府哪来的甜味……尉回被他脸上的笑意怔了一下，无端想起曾经嚼过彼岸花的味道。

肯定不是那种苦苦的东西，尉回暗自否掉猜测。

山途心满意足喝完一整杯牛奶，末了还舔舔嘴角，虎牙隐隐作现。

尉回：“……”

看上去完全不够吃。

“还要……吃点什么吗？”

他似乎颇为遗憾地放下杯子，眼神在三生石面前的水果上打探，听到尉回的话居然又亮了几分，浅浅的眸色晕染上几分欣喜，眼尾都带上些许期待，“可以吗？会麻烦你吗？我愿意付双倍的钱，三倍也可以！这个真的很好吃！”

堪比饿死鬼见到食物的眼神，两鬼回想起几十年前见到山途时的情况，立刻释然了。

就凭当时连喝十八碗孟婆汤的架势，山途干什么好像都不奇怪，就他那可怕的食量……两鬼同时看向尉回，眼神里充满同情。

尉回都不用看就能知道这两位邻居是什么表情。他心里大叹一口气，暗自腹诽为什么要多嘴，转念马上谴责自己，居然想让一个食客饿着肚子离开自己的餐厅。

果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开店，店长的心理并不是很成熟，都开始共情食客了。尉回面上不显，心中思绪百转，已经将冰箱里的食材在脑中过了一遍。

“你想要吃点什么？只要店里有备的食材都可以。”尉回拿不准主意，把选择权交给客人。

从刚刚开始，山途就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桌上，也不出声，光盯着尉回看。

“可真好看，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比他好看的鬼。”山途心想。

越仔细看尉回，越觉得前两天的自己没看走眼。尉回不过是从店门口探出脑袋几秒钟，正正巧被刚下班的山途看到。

红光从尉回的脸上滑落，比他万年来在奈何桥上见过的鬼都要好看。

客人一言不发，目光逐渐虚焦，尉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头微微歪着瞧他。

“客人，你怎么了？！不会是加班加的，吃三明治也犯饭晕吧？”

“嗯……嗯？”山途回过神，下意识抓住面前的手。两人僵持一秒，很快松开，尉回负责任地问了第三遍。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店还没正式营业，菜品都还没试，只能做一些家常的。”尉回手搭在桌面上，食指轻轻地点着，刚刚收手的时候，似乎指腹有一丝痒意。

故意抓我的手？错觉吧，不可能刚安顿下来就来一个认识自己的鬼。尉回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红发男人，意料之中没察觉到危险。

倒是那些水是怎么回事——

方才接触时脑海里一瞬间涌过的滔滔河水，比记忆更加汹涌，迅速冲击尉回的识海，不露端倪地皱了眉头。

怎么会脑袋里全是水，这家伙也太怪了。近几年没听说哪条江河湖海的生了灵智啊，难道是不想上户口分配工作所以逃掉了？

想法一闪而过，前?体系内正经员工尉回同志非常有已经辞职的觉悟，把可能有人逃工这种大事直接抛到脑后。

天红得泛白，黄泉街该来新鬼了。

孟婆拉着三生石吃完一半大果盘才收手，两鬼看看黄泉街的尽头，鬼影晃动，似乎有新的鬼到站。

“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做今天的营业准备了。谢谢你的果盘，有空就到隔壁店来找我啊，我请你尝最新款椰果酸奶味孟婆汤！”

孟婆将桌面收拾干净，还用袖子擦了擦。她双手合十朝尉回微微点头，很虔诚的表示自己的感谢。都是千年百年难以见到的水果，在和新伙伴见的第一面他们俩十分钟不到就吃了人家半盘，没有办法马上回礼，千年都没有如此窘迫的时候。

“没事没事，剩下的你们可以带回去，记得把盘子还我就好。”

尉回看着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半盘水果有些好笑。东西虽然是好东西，但原先是为了和邻居浅浅交流一番，并不想让新认识的邻居这么拘谨，不过是一些果子而已，吃了就吃了。

两鬼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向尉回和山途道别后捧着盘子就这么回了隔壁店里。

目送两鬼走远，尉回回过头来，发现盯着盘里面包渣咂嘴的家伙正试探地伸出根手指，失笑道，“你呢？要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山途站起身，撩起垂在眼前的几缕头发别在耳后，勾出锋利的轮廓。

尉回挑了挑眉，抄起两张椅子就往屋里走：“外面不方便，跟我进来吧。”

山途自觉一手拎一张小桌子跟在尉回身后，终于踏进这家新开的店里，视线从尉回的肩膀旁越过，好奇打量着内里的一切。

店里的空间很大，正对门就能看见前台旁边摆着一盆绿得发光的金钱树，树顶上有一盏吊灯，暖黄色的光打在叶片上，闪着几分金光，从缝隙中漏出碎成几两的光。

往里是两排桌子，靠近后厨的一面墙摆着一个大展示柜，空空荡荡只有冷风在“呼呼”响。一排排空格子在白灯下反着冷光，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新来。

后厨旁边有一间隔出来的休息间，此刻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开灯，山途只能看见半个露出来的书架。

“放这就好。”尉回刚放下椅子，一转身发现山途拎着两张桌子站在自己身后，着实吓了一跳。

“你先坐吧，我来收拾。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做吃的。”

“没关系，我帮你一起。”

客人的催促还挺委婉，尉回加快速度把门口的东西收拾好，绕回后厨将四个杯子放进洗碗机里。

扶着冰箱的门，尉回朗声呼唤在外面溜达的客人。

听响声回头见尉回在厨房门口冲自己挥手，山途随手放下在某个角落找到的木头盒子走向后厨。

“怎么了？”山途一走近就看见尉回一口栽在双门打开的冰箱里，眉头紧锁。

浅色头发衬得他特别白，纠结的小表情打破方才的平淡感，整个人生动极了。

“这样也好看，可爱。”山途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耳后有些发热。

“你看看有什么要吃的，或者有什么不吃的吗？”尉回指指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满脸期待地看山途，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简单答案来。

“炒个蛋就好，刚刚的炒蛋好香……要不做三明治也可以，都炒蛋了直接夹面包……或许番茄鸡蛋面也行？还有番茄吗……不然吃糖醋排骨吧……”

山途接手半个冰箱门，正探着身子在食材里遨游，尉回退到他身后半个身位，脸上的绝望一眼可见。

以为来的是个目标明确的顾客，没想到是和自己一样的选择纠结症患者。不过一小会，已经听他念了几十个菜名了，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到锅里蒸的油里炸的。

他甚至觉得但凡冰箱里有月亮，也会听到炸个月亮吃吃这种令人绝望的话。

“要不，我们吃这个吧！”山途选了半天，指着冰箱里的某一个东西，回过头来对上尉回的眼睛。

他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在顶灯下看起来比在室外还要亮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