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张涛翻阅着手中的资料。
姜凡……怎么在搞基因研究?
几年过去了,他甚至都不清楚他真正热爱研究的方向了……
上大学时,他经常去隔壁院系旁听遗传学,毕竟御大这方面还是王牌的。
推门进屋,张涛扫了一圈冷清的屋子。这时候很安静,姜凡似乎出门了。
他选择一个人闷在书房里,研究起姜凡的项目。
资料里将每一步的工程都详细展示,甚至还有原料的各种占比、原理等等。
这些东西,一个主管怎么会有?
翻到最后一页,一张聊天记录赫然显现。
对面的头像是一张很简单的蓝天白云。
【颂:(Word 文档)】
【颂:别直接转我,你打我这个账户上。】
【颂;(账号截图)】
不愧是百浪,还留了一手。
不过……一个高管为什么可以妥协着直接送我这些资料?
“你调查我?”姜凡不知何时站在了张涛身边,他随手举起了一张纸,“这些数据,哪来的?”
“你们公司有内鬼。”他说着,将手上的聊天记录递给了姜凡。
“吴天颂,这个人我知道。底下的二线员工而已。”
“他把你项目卖了你知道么姜凡?”
姜凡盯了一会儿聊天记录,接着道,“嗯,留给媒体等着曝光吗?”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实验失败,他们这群媒体能赚多少吗?”他还是垂着头,但却微瞟了一眼旁边的姜凡,语气充满质问的意味但又让人感觉到隐秘的担忧。
姜凡没有回答,又将目光又锁定在了那些他亲手写下的文稿;张涛也沉默着,试图理解这项复杂的基因工程。
七十二页,姜凡瞳孔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数据被篡改了。”
他说这句话时面部仍没有任何表情,但语气却如那晚的“实验失败了”。
张涛心被揪了一下,想迈出一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却又被纠结而止住了脚步。
17岁,他还只是17岁的时候。少年的烦恼无非是成绩的起伏与各种情感的磕磕绊绊。两个人藏在角落的那些心事也不异于此。
每当姜凡苦闷、不解,他的水杯会因此不知不觉地灌满了一杯冰汽水,抽屉里因此会不知不觉地挤着几颗薄荷糖。
阳光哗啦啦地撞上了玻璃杯中的汽水,一点点零星的气泡滑着杯壁窜出了水面。琉璃似的银光漫落在桌面上、纸页里,然后再慢慢靠近,蔓延到少年的心泉。
他会侧过脸,扫一眼刚拿出冰柜的汽水。
冰块却悄然化开了。
这些旧事也早已在此时覆上了一层灰。但旧事如流水,即使经过岁月风尘的洗礼,湖底那块明镜却是被波光映射得明澈透亮。尘封的心事被打开,又唤醒了25岁的他。
张涛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站起身,上前迈出了两步。轻轻抱住了还在读纸的姜凡。
姜凡的手一下垂落了下来,手中的纸张纷纷掉落了下来,一张张地擦过两人的脚尖。
窗外仍旧是阴沉沉的,但总是会有几束光透过密布的灰云偷着溢出来。昏沉的纸布像是被滴淋了几点白墨,继而晕染开来,在空中波动着。
姜凡愣了两秒,喉结动了动,慢慢抬起手,指尖悬在对方后背的几厘米处,犹豫几秒后才轻轻落下。另一只手慢慢搭在了他的腰间,任由突如其来的温度漫过来,连呼吸都逐渐放轻。
他们就这样无声地靠在了一起,很久很久。
直到几滴炙热的泪砸在了张涛的左肩上,仿佛要烙进白衬衫里。
我……是在哭吗?
在他的面前哭吗?
他想不通,自己从没有这么情绪化过。上一次哭已经是青春期的时候了。从前,他会与父母发生无数次争执,但夜里睡一觉就过去了;实验失败那晚,他顶多是冲动着淋雨走大街。然后等着不满被那些酸苦的雨水冲刷干净。
可刚才,他忽然意识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意一个劲地往上涌,根本来不及去拦。
为什么……
“遗憾吗姜凡?”
他回过神,尝试着询问回去:“遗憾什么?”
“没事,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他这次没有回答,是因为他真的摸不透他。
“下午准备去干嘛?”
“你说呢?”
“不知道。”
张涛轻笑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镊子:“牙要不要?”
姜凡嘴角勾出了个极淡的弧度,抬手按在了太阳穴上,哭笑不得。
“我带你去。”说完就开了门,按了电梯。
“唉你这人……”他还没套实鞋子,便匆匆忙忙跟了上去。眼角余光瞥见了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又加快了步子,在即将关严的瞬间用手肘挤了进去。
可却没有任何痛觉。
一抬眼,电梯门又缓缓打开。姜凡半倚在电梯轿厢的金属壁上,一条腿微屈着搭在另一条腿前,一只手自然垂落,一只手正按着开门按钮,慵懒地看着张涛。
Shift!
心中拂过一阵暖风,把他带回了七年前,带到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但却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他们分别之后,已经很久很久再没有听到那句振振有词的抱怨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过那句无可奈何的回应了。
当大家都对于同桌俩相互的“嘲讽”而习以为常,他却从来都很珍视他们彼此风趣独有的这些所谓的“纷争”。
他似乎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姜凡手杵着笔,轻轻拨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偏过脸,冷冷地送一句:“6。”
明明只是相视一笑,明明只是什么都不用说,他却听到了耳边悠扬起的钢琴曲。
那是有人在耳边低低哼着的心事,不疾不徐地缠上来。
原来一直在奏响着。
“叮——”电梯达到楼层的铃声作为乐曲的最后一章,裹着他心中那团温吞的迷雾,漫过耳廓,让张涛的反应也跟着慢了半拍。
“上车。“
他这才拉开了车门,俯身钻进了车里。
午后的阳光让柏油路面泛着层层柔光,银杏从道路两旁一阵阵泼过来,挥去了午后的困意。
“谈过吗?”
“什么谈过吗?”
“对象。”
张涛顿了顿,指尖互相摩挲着:“要是我说没有呢?”
“没人看得上你吗?”
“???”
随后姜凡又接上一句:“6。”
一向冰冷的语气,但这次他微微笑了笑。张涛转过脸,注视着他。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就这样望进他星河般的眼眸,霎时间翻涌起当年的几分悸动。
回忆碎片像风吹动的纸页,哗啦啦地翻过,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心中的那段段旋律仿佛都有了形状,拭去了模糊不清的杂音。
原来,看向你的时候,心跳真的会有感应。
不知什么时候,张涛的脖子上染上了几轮血色——还有姜凡的。
五点半,搞定完一个病人,他脱下有些褶皱的白大褂,摘了牙医专用帽和口罩,推开了诊室的门。
眼前赫然出现一道身影,双手插兜,微微垂眸与他对视。
“站这干嘛?”
“等你。“
“你牙好不好,要不给你加个餐?”
“6。”
“……”
他认了,确实很喜欢姜凡以一种凛然的语气道一声“6”。
他也认了,确实很喜欢姜凡。
难道……我七年前就……动心了?
……,对面餐厅。
“你谈过没?”姜凡处事不惊地又一次发起了灵魂拷问。
“咳咳咳……”张涛差点把嘴里的粥饭喂进气管。
“真没有。”
“哦。”
他突然就来了兴趣,抬起头,凑近一点姜凡,看着他的眼睛,很“虔诚”地询问:
“你对象呢?”
他停了一下手中夹菜的动作,挑起眉:“我没有。”
“没姑娘看上你?”
“6。”
“你能不能别……”
“我喜欢男的。”
“?”他瞳孔一震,下一秒乖乖退回自己板凳上,捞起一勺又一勺往嘴里送。生怕自己闲下来。
这可能是张涛有史以来吃过最煎熬的一顿晚饭。
以至于后面他都不敢抬眼去观察姜凡,这同样也错过了姜凡发烫的脸颊,微微飘起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