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明珠烦躁的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问仙到底为什么会叛主?!”
与此念头同起的还有“玄剑宗完蛋了”。
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朝一夕。
今天之前,这里是天下第一剑宗,今日之后沦为笑柄。
无论天魔阁主到底是师明澜还是师明淮,说出去都不好听。
而且还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你家宗亲阁老全整死了。
不说丢人,师家起码百年内别想翻身了。
“小妹,你不累吗?”反正师明澜看着都累。
“躺你的。”师明珠话出口带着些怨气。
他们两个那天都被打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要不是谢清雪在,他俩早去黄泉路上跟宗亲们团聚去了。
她忍不住骂出声:“那边破剑,到底为什么会叛主!”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生气助长心魔。
可是一想起来‘师明淮’拔出问仙剑她就一股火气。
三水剑是个傻的,分不清主人也就算了,灵剑传承了一代又一代,甚至是决定宗主人选的关键。
怎么?难道要他当宗主,然后整个玄剑宗改修魔道吗?!
师明澜半点睡意都没有:“话说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师明珠挑眉:“想听真话假话。”
师明澜:“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这怎么还分起真假话了。
师明珠:“假话是,我这个妹妹担心大哥特地过来照顾你,真话是,怕你想不开。”
那天李澈撤走后,谢清雪把他们找房间安顿下来。
师明珠恢复的很快,两三天就活蹦乱跳的,但是师明澜跟她截然相反。
新伤加旧伤,丢了半条命。
睁眼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想不开自尽了。
“碰”大门被人推开。
谢清雪单手端着药碗进来,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她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这药肯定管用!”
听到这个声音,师明澜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下一秒,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跟了进来。
斗笠垂落的白纱掀开,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热情的冲他打招呼:“师兄你好啊!”
师明澜不死心的问道:“这些天,不会都是你……”
少年道:“我照顾了你这么久却是辛苦,但是不用感谢我!”
那完了。
他默默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没你我好的更快。”
那少年右肩处空荡荡的,是个瘸手的,走起路来脚还有点跛,斗笠下脸上带着半张竹叶做的面具。
——林记,半吊子散修。
他的手臂是自己研究画符一不小心给自己炸断的。
脚是他发觉画符不适合自己改画阵法的时候,一不小心召唤出一堆荆棘给自己刺伤的。
脸是他有段时间对药理突发喜爱,刚巧脸上被刮了一个小口子,然后照着医术给自己制药,然后用量太多烂掉了半张脸。
他的搞得东西,最后能不能成全靠老天爷。
别人是想着怎么害人,甚至拿别人做实验,但是林记,纯跟自己过不去,有点想法全往自己身上使。
师明澜都不敢想,自己之前喝的药里,到底是药性多,还是毒性多。
谢清雪:“……”
她想了想还是不着痕迹的丢掉了药碗。
师明澜见此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那是什么?”
谢清雪:“‘师明淮’的底子。”
师明澜顿时精神了。
权倾天,五百年前的剑道魁首。
在当时,天下剑修一分为二,一半在权家,一半在师家。
但是权家底蕴深厚,师家当初刚刚起家,因此总是矮一头的。
特别是当时有“师家家主代代短命”,的传言,因此被认为剑道领悟不精,没有多少剑修愿意加入。
只是后来权家忽然被灭门了,当年被称为第一奇案。
但是查到最后,权家灭门的惨案竟源自于权家家主权倾天。
他因心魔纠缠堕入魔道误杀亲族。
心魔因此越来越重,他逐渐在仙门中销声匿迹。
曾经不可一世的权家就此落幕。
在这往后,所有剑修似乎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能走一条路,要么走正道,要么走邪魔歪道。
生了心魔不如一死了之。
权倾天再次出现时,就是前不久,夺舍的时候。
或许很多年过去,他并没有所突破,大限将至。
于是出此下策,修为没了还能再炼,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也就是说,师明淮的身体已经换了芯子,是五百多年前权家家主权倾天。
师明珠疑惑道:“停等等,师家家主短命是什么情况?”
师堂华可不短命。
林记道:“你们剑修杀气太多,杀孽太重,短命是正常的,我最近在研究佛法,你们可以诵诵经……”
谢清雪:“打住。”
这人一旦找到话头就话多了刹不住了。
师明珠嘴角一抽:“况且,你见过谁杀了人,半天不走在尸体边念经的吗?”
林记思考了一下接着缓缓点头:“见过,陈灵。”
青山寺的叛徒,灵泽本名就叫陈灵。
“行吧。”师明珠道:“但是,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前几代家主好像有点、”短命。
不光是前几代,师家宗主除了第一代,和师堂华,几乎代代都短命。
死于各种事情各种意外,没几个能善终。
“看我干什么?”师明澜忽然感觉几道目光齐齐看向自己,他忙道:“我不知道啊。”
师明珠:“你是家主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师明澜:“要是知道,前面的家主会短命吗?”
说的也是。
谢清雪:“有你知道的东西吗。”
师明澜:“好像、没有。”
谢清雪缓缓起身:“好吧,前方有些事情,我得走了。”
她本来担心李澈会去而复返,在这里守了几天。
此时的师明澜起身想送她,可在起身道一瞬忽然一个踉跄:“师姐,我好像要死了……”
谢清雪:“你没吃药?”
师明澜虚弱极了:“太苦了扔了。”
谢清雪叹气:“劳驾道友能否……”再熬一碗药。
“煎药吗?可以!”林记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师兄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他一走,谢清雪立马关上了房门。
“别演了。”真假。
师明澜立马恢复正常了。
师明珠:“?”
谢清雪:“除我们以外,没人知道玄剑宗的事。”
事发至今,外界仙家都不知道师家出了事,就连师家的弟子也不知道。
谢清雪把消息捂的严严实实,除了那天的参与者,但凡可能走漏的风声,她该堵的全堵了。
“多谢。”师明澜道:“六妹,千万不要发丧,另外还要拜托你顶一阵了。”
一旦消息走漏,整个玄剑宗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师明珠明白他们的意思,只是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你呢?你要去干什么?!”
师明澜缓缓道:“杀权倾天。”
“疯了吧!?”师明珠骂道。
单是修为就已经比不过了,更别提宝剑还被他抢走了。
这不是去送死是什么!?
“今天过后,你就是师家宗亲推选出来的家主。”师明澜道:“什么都不要往外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放任何外人进来,外亲也不行。”
师明珠:“我明白,但你死了更是随了他的意。”
权倾天现在的壳子是师家二公子师明淮的。
彼时外界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师明澜死了,‘师明淮’带着那把剑回来,他当宗主可就名正言顺了。
“所以才要干掉他。”谢清雪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在此之前干掉权倾天,真相公布,洗清罪名,玄剑宗还是那个玄剑宗。
到那时候,一众宗亲的死因也可以顺着当时的时局编造。
有惊无险。
“对了,刚才说的其实我知道。”他起身去开门:“但是我想,以后不会了。”
林记刚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到门口。
“谢了。”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然后就是被烫的不轻。
谢清雪:“你得跟我们走了。”
林记还没反应过来:“可以呀,反正我四海为家去哪不是去呢?”
师明澜忽然面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要突然画符,画也提前说一声。”
要说他们认识这件事,就很奇特。
他那天是出来历练的,跟魔修打架的时候,林记路过立马画符就要帮忙。
结果不知道他究竟是画错了还是丢慢了,然后把他们两个全炸了。
搞得师明澜当时差点把林记当成魔修的同伙一起砍死他。
但虽然曾经也算认识,但林记是在那天过后才出现的。
此刻的玄剑宗再也经不起半点意外了。
其实他们谁都明白,要杀权倾天一定要去天魔教。对付魔教众仙家都不小的付出了代价。
谢清雪和师明澜两个人加起来根本不够。
但是没有办法,无论怎么看,权倾天也绝不能留。
路上一片无言中,林记耐不住寂寞主动提起:“你们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吗?”
“为什么。”
谢清雪剑都出鞘了。
林记浑然不觉:“因为我找到了我一个朋友的下落。”
“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他道:“十年前端木家惨案的凶手,端木阳。”
五恶徒之一潜逃在外的端木阳。
“嘶,你、”师明澜不知道他真傻还是假傻。
就这么说出来,跟一个恶徒是朋友的话,林记能是什么好人。
上一个装傻的江浅,应该叫“江不渡”,他们还记忆犹新。
林记依旧没什么察觉:“你们对他有点成见,他不是凶手。”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乱葬岗,我感觉他现在就在那,你们要跟我去看看吗?”
谢清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记道:“知道啊,他人挺好的,就是后来去了天魔教就没再往来了。”
什么?天魔教?!
合着这么久逮不到他,是因为投奔了天魔教啊。
“对你们而言我肯定就不是好人了对吧?杀气太重了,收一收。”林记头也没回的往前走:“其实在我眼里,‘道’都是一样的。”
阴阳相生相伴,五行相克,正邪相对。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道’,何谈‘正’‘邪’?
这是个挨着镇子的小乱葬岗,平日里找不到主家的尸体,镇上的人就都扔到了这里。
有些有块破碑,有的裹着草席。
一片混乱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林记小跑过去,谢清雪他们紧随其后。
他把端木阳从尸体下面刨了出来,此时对方的胸口有一个血窟窿,血迹已经有些干了,新鲜的血缓慢的往外流着。
估计刚被扔到这里没多久。
“、药……”端木阳气若游丝的呢喃着。
林记没听清:“什么?”
“手……药。”端木阳用尽全力说着。
林记这回听见了,他一抹对方袖口,在里面摸到了两个药丸的形状,然后全塞进了他口中。
此时一道寒气萦绕在他胸口处,寒气化作为薄冰止住了血迹。
端木阳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了一群人,他只感觉身上一片寒凉。
不用想,一定是谢家的人在。
“东、方……”端木阳呢喃着嘴唇动了动,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别人没注意,但谢清雪却看懂了,他最后说的两个字,是“东方”。
他受伤的位置,跟东方玉位置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