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结束后,废墟上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玄剑宗重建,师明澜继任宗主。
凌云鹤和柳榆先后都醒了过来,柳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便离开了。
只有谢清雪还在昏睡……
东方玉守在谢清雪床边一天又一天,半步都不肯离去。
床上传来轻轻的翻动声,谢清雪缓慢的把被子推下去了些。
东方玉见她醒了既惊喜又激动:“不要乱动。”
“好热。”谢清雪的声音很轻弱,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除了脸看着白点其他都没什么异样。
接过东方玉端来的热水喝了点,便关心起对方的状况:“你的伤好了吗?”
“我没什么大事。”东方玉偏过头语气生硬:“你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己。”
“我还好。”谢清雪并未有太大反应。
“好什么!”东方玉语带哽咽,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躺了七天,整整七天!”
谢清雪什么也没说,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了她,接着东方玉猝不及防的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谢清雪:“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东方玉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接着她也回抱过去:“算了……这次就算了,对了,你说的‘天山’是什么地方。”
谢清雪:“以前修行的地方。”
东方玉:“很冷吗?”
“待久了不觉得。”谢清雪道:“经书拿走了吗?”
“没有。”东方玉道:“我怕你出事。”
她当时把谢清雪从雪地里挖出来的时候,谢清雪脉象正常,只是灵力耗的太多了而已。
但是东方玉不敢拿走经书,她怕谢清雪看似的正常是经书在续着。
“谢谢,该物归原主了。”谢清雪手中变化出了一本古旧的书籍。
东方玉:“那天你身后出现的虚影是什么?”
看起来并不像法天象地的法术,却能一击秒杀真正使用法天象地的师堂华。
谢清雪想了想:“‘雪神’,应该吧。”
其实她并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至少此前她从未成功过。
东方玉:“那还真是天理不容。”
谢清雪:“我想出去走走。”
“外面也差不多建好了。”东方玉一边说一边出去开门:“有个湖挺好看的。”
只是她一开门跟门外的师明澜撞了个正着,东方玉挑眉:“呀?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
师明澜:“……我刚过来。”
他本想来看看谢清雪状况如何,哪曾想东方玉这个时候出来了。
东方玉点点头紧接着便开始赶人:“嗯哼,师姐挺好的,你快忙去吧。”
“小玉。”谢清雪刚穿好衣服出来便看到二人似乎在说什么。
师明澜:“我有件事得跟师姐商量。要不了多久,很快的。”
“进来吧。”谢清雪转了个弯很自然的坐在了梨花木的凳子上。
“好吧,你们聊完叫我。”东方玉说着扭头便去床上躺着了。
谢清雪:“好,什么事?”
师明澜开门见山道:“按照规矩拔出问仙剑的人就是下一任宗主,我想问姑姑的牌位可以迁进来吗?”
按理说师婉仪出嫁后牌位是该入谢家祠堂,但情况特殊得问问谢清雪的意思。
谢清雪对母亲的印象不算太多,想了想还是道:“迁吧。”
师明澜点头:“那谢家那边呢?”
“不用管。”谢清雪道:“你的伤好了吗?”
“还好,不算太严重。”师明澜道。
谢清雪:“柳榆拿了什么?”
师明澜:“护心镜。”
“好吧,还事有吗?”
“没了。”
于是谢清雪便起身去叫东方玉。
但就这么一会功夫东方玉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她在床边守了七天,太累了。
谢清雪轻手轻脚的把被子给她盖上便自己出去了。
按照日子算算,已经是冬天了,留给她们去江州的时间不算宽裕。
那天的混战结束至今还有些冰雪未消融。
谢清雪漫无目的的走,巧合下来到了东方玉说的那个湖边,在这里她遇上了宁不染。
宁不染穿着玄剑宗的校服,在湖边最靠近水的位置斜坐着。
凑近一看,她的衣摆混着泥浆泡在水里,一身酒气弥漫,身边还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坛子。
宁不染:“你有兴趣听听我跟你母亲的事吗?”
谢清雪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前辈请讲。”
六十年,宁不染只是一位散修,因钟爱剑道潜心钻研剑术,她对阵过无数剑修从未失手,她自认为自己是天才,狂妄到不断找人下战书。
尽管她并不真正清楚对方的实力。
直到某一天,师婉仪拿着她的战术应战了。
“师婉仪”光听名字宁不染便觉着对方只是个会写皮毛的弱女子。
可是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于是她不断精进自己的剑术,找师婉仪打了一次又一次。也输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师婉仪可能是被她搞烦了,在某一场比试中二人立下一个赌约。
“谁若输了永避对方锋芒。”
那一场宁不染用尽了全力只是让自己输得没那么难看。
自那以后,宁不染的芳华剑永不再出鞘,改修另一种道法。
一直到师婉仪死后。
宁不染化名为“剑疯子”,捡起剑道重修。
她不信不学无术的师堂华会是宗主,也不信就凭他能碾压一众天才连年夺冠。
宁不染神情呆滞,似是陷入久远的回忆:“三十年了……”
她想把真相公之于众,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剑宗的势力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宁不染可以死,但不能带着真相入土,于是她等机会整整等了三十年。
“师婉仪那样的人一定是在剑宗待不下去了才同意结亲,但我明明见她过的还算不多,怎么会死呢?”宁不染缓慢说着,抱着酒坛猛灌几口。
谢清雪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母亲是患病而死。
宁不染:“你来陪我喝一杯吧。”
谢清雪:“我不会。”
“你不会?”宁不染看着她有些惊讶:“她可是个酒蒙子。”刚说完后她又摆摆手:“也罢,没随了她这点也好。”
“我没有见过母亲喝酒。”谢清雪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准确来讲,我并不大记得母亲的样子。”
“不记得?”宁不染拿坛子的手一顿,她起身晃晃悠悠朝谢清雪走去,俯身时一股酒气直面而来。
谢清雪稍稍往后靠了靠:“小时候的事我大多都不记得了。”
宁不染迷糊的双眼在看她时逐渐清明:“你应该是五岁上的山,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算了或许是年纪太小了吧。”宁不染:“你们下一步要去江州?”
“嗯。”谢清雪:“前辈认识千木?”
宁不染摇头:“不认识,我那天胡说的。”哪知道千木还真来了。
宁不染:“月影是不是找过你们。”
谢清雪:“很早之前就找过了。”
宁不染:“月影跟苗疆的恩怨、你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前辈今后有什么打算?”谢清雪岔开了这个话题。
“没有以后了。”宁不染笑道:“我快死了。”
她语调轻松平常,让人无法跟她说的话联系起来。
胸口的那一剑要了她半条命,后续禁制破裂的冲击更是雪上加霜。
宁不染自顾自扯回了刚刚的话题:“江州、多少人都盯着,黎妙音应该也会去。”
“这么多年我不太关心仙门如何,但你们和黎妙音的目标应当是一致的。”
谢清雪并不知晓她口中提到的人:“弦音宗的那位?”
“对、不对,她自立门户去了。”宁不染道:“应该叫落华宗。”
话音刚落宁不染呕出一口血,她淡定起身远离了谢清雪:“别跟来。”
是夜。
宁不染跌跌撞撞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师家祠堂在哪。
这里面供着师家先祖及历任宗主。
师婉仪的牌位也在其中。
宁不染就那么看着,身后还提着一坛酒。
“你女儿我见过了长的很漂亮,但她比你强多了。”
“按照咱们那个赌约,你死了我自然也就能用剑了对吧?”宁不染席地而坐絮絮叨叨的说着:“咱们当年那几个散的散,死的死,也就我肯来看你。”
六十年前,修真界还算太平,于是有些有着共同目标的修士聚在了一起。
他们或是散修,或是来自不同门派,但似乎都小有名气。
也就是仙门现在所说的“七仙”。
“我不是为你,我只是见不得德不配位的人活的那么潇洒。”
“我这些年造的杀孽太多了。”
惩恶扬善的“仙”是她,沾满鲜血的“恶”也是她。
“宁不染”嫉恶如仇,“剑疯子”人人喊杀。
三十年,她自己都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也许,自她决定带上那张青面獠牙面具时她就已经不再是她了。
也许她还是她只是换了个身份而已。
也许,是谁都行。
只要最终结果达成。
“师婉仪,如果有下辈子,就再比一回吧。”
酒喝完了,宁不染的话也说完了。
她拎着空酒坛出去,悄然离开,远走高飞。
未至黎明,芳华剑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