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感情五行属水,一到脆弱时就去海河沐浴心灵。
贺语宙火急火燎地找了个桥洞下的犄角旮旯,把万子星推进阴影,自己也躲进去抱住他。为了证明自己还被眷顾着,索要了很多吻,贪心不足,又要万子星说情话,说到他满意为止。
统御山河的霸王花不在,贺语宙的恶魔犄角、恶魔尾巴就大胆露出来,还支棱着尖儿,嚣张地摇摇摆摆。万子星不想理他,一句也没说。贺语宙的手溜进他衣服里。
“嘶……你!”万子星推他,可是宽大的手掌附着力很强,攀在光滑的腰上不撤开,衣服隆起来一块,看上去像是不怀好意地作弄什么。
“贺语宙,你要不要脸!”万子星面红耳赤。
男生任性恣意地摸了一圈,拿出手抱他,“我错了。”
“我只顾着看自己,姐姐不说我还以为很了解你。”
总算有点正常样子。
“我跟姐姐认识十多年了,跟你才一年,你也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悬念。”万子星揉揉他的脸向两边拉,抻开的面团点了五官,还会咿咿呀呀地叫疼,“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发现对方的特点,如果一下子都知道就失去好奇心了。”
剩下的时光海滩拾贝,一片一片拼凑起多面的对方,或许拼全的时刻流光溢彩,又会照见不曾预料的新奇。
万子星刚说完,突然低头静默,他们有多少时间?真的能有很多吗?如此东躲西藏维系的亲密关系,如果放置烈阳下,不等外力就会自燃,焚成焦糊的废烟。过后念及青春,只剩被披靡追杀的恓惶和余情烧尽的残渣。
万子星能预见结局,却还不愿放手。
贺语宙喜欢他的说法,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头枕在他肩膀上提议:“我们明天去动物园看大象吧。”
“如果今天能把作业写完的话。”
他们最近是玩半日学半日,剩下万子星练田径的时刻,贺语宙就必须甩单,连消息都不能聊。
他这天闲得无聊,去书店买了几本书,柜台上有个手账本,叫《521件可写的事——恋爱创意手帐》,封皮上是一对情侣在花草地漫步,四周还长着好看的蘑菇。这就是骗那些小女生钱的,贺语宙不屑一顾。
但恋爱中的他分泌出此前未有的激素荷尔蒙,扫了眼快速把脸别开,又扫一眼,还是嫌弃,再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贺语宙拿物理杂志挡在手帐外面,跟上课看闲书的人一样偷着翻。
内页排版简洁,像试卷一样出了不同的题,留下空白等待作答。
第1件事:写下对Ta的昵称。
第2件事:写下第一次遇见Ta的情景。
第3件事:写下对Ta的印象。
这些问题把他们一年内轰轰烈烈的起承转合回顾了一遍,贺语宙往后翻,而从16题开始就是许多他俩没想过、没做过的事。
第25件事:写下和Ta在一起时的官宣文案。
情侣都要向家人和朋友官宣,地下情多半不是认真的。他们现在虽不能有,但以后决不能少,得想段上档次的话,最好再拽两句名著里的爱情金句。
第26件事:写下和Ta一起养护的植物。
还没养过。
第27件事:写下Ta最爱的综艺。
万子星看综艺?贺语宙把书拉远,觉得不大可能,随手翻到一页。
第88件事:写下和Ta的愿望清单。
这些问题好比窗户,向外推开想象,少年人固然有数不清的愿望,只是他们从没一起商量过。被对方改变的现在,怎样通往彼此扶持的未来,这还真是个好问题。贺语宙要是有笔,肯定会情不自禁画个重点符号。
心被软软的云托起,适意地飘往各处。
此时店员看他鬼鬼祟祟地藏起一本书,以导购之名实行监督偷盗之责,“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贺语宙不想引人注目,把这本书夹进一堆天体物理里结了帐。
店员看不出他的含蓄,看了下书封礼貌地问:“这本恋爱手帐最近做活动,再加十元钱就能获得官方……”
声音不大,污辱性极强,贺语宙没抬眼,但觉得整个书店的阅读者都暂停进度看过来,窃窃议论:“呀!那个人不会谈恋爱,还得买书学,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他哑着嗓子赶忙说:“加加加。”
只求您赶快闭嘴。
店员高兴地拿了个无纺布袋和一盒扑克牌,再次问道:“要把书给您装袋子里吗?”
“装吧。”这还要问?
贺语宙拎起布袋,面无表情地出了书店,找了家冷饮店点刨冰,一坐下来就环顾四周。别的客人离他很远,他确定安全,就把袋子里那本恋爱手帐掏出来研究。
书很厚,附赠两张贴纸,还有几页需要做手工。贺语宙自己是没耐心摆弄这些,但是跟万子星一起就不一样了。许多事不在于做什么,而在于和谁一起。
他翻到前面,想熟悉下问题。
第165件事:写下和Ta第一次牵手的情景。
第166件事:写下和Ta第一次亲吻的情景。
第167件事:写下和Ta第一次的情景。
虽然第167条少了两个字,但贺语宙看懂了,懂得不能再懂。他们只有第166的进度,但不耽误昼夜狂放的想象先行,他脸腾地热红。为了降温,连铲几大勺刨冰炫进嘴里,激情吞咽。
舌头上的冰雪抑制不住头脑里的热风,反而冰火两重天地拉开盛宴。
贺语宙埋头看书,没注意一个同样高大的人走到他面前,等不到他抬头,先叫了声,“呵,弟弟。”
贺语宙被这一声硬拉回神,忙乱地扣下书藏起来,但是没用的,对方已经看见了。
贺天骄知道贺语宙不欢迎他,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言语带笑,“快一年没见了,你也不回家看看。”
贺语宙冷哂:“你家不是我家。”
“但我爸也是你爸。”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沼泽,淤泥肮脏又不知深浅,光是隔岸面对已深恶痛绝。这片沼泽不是后天积聚,而是自他们生来就存在的,贺君博造成的废池。
二十年前,贺君博既贪图大学女友的柔情,导致贺天骄的妈妈未婚先孕;又放不下商界利益,追求外企董事的女儿,也就是贺语宙的妈妈。两面欺瞒,左右逢源,天下便宜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最后还真飞黄腾达,企业上市。
而被他欺骗的两个女子,一个绝症而死,一个远赴澳土,再也不想回到这片伤心地。两个孩子从见面就势同水火,确切地说,是贺语宙单方面喷水喷火。
贺天骄也算另类,不像蝇营狗苟的商人爸爸,跟亦正亦邪的弟弟也大相径庭,养出一股清高严正的温润气质。
“你知道,爸把你视作接班人,你拒绝出国留学就不能为企业开拓外部资源链,你不怕惹爸爸生气?”
贺语宙的表情蛮不在乎,难说有没有在听。
“如果你不去,爸就送我去了。”
“你不是巴不得吗?”贺语宙反唇相讥。
贺天骄面对挑衅视若无睹,温和地笑:“我去哪里都行,接着上国际学校也不差。但你不同,阿姨不是在澳洲吗?”
贺语宙藏在桌底下的手攥紧,脸色孤漠。
“我记得,爸再婚那年你就想跟阿姨去澳洲,怎么现在又变主意了?”
“你管呢!你就是个私生子,还真拿自己当我哥了?”
贺天骄脸色骤变,在他为数不多摘面具的场合,这是转变最为明显的一次,阴枭之色不亚于贺语宙发怒。他毕竟年少,血气方刚,做不到不管听见什么都扮好脸色的虚伪。
“讲先来后到,还不知谁是私生子!”
“**律,非婚生就叫私生子!”
“贺语宙,你嘴比下水道还脏!”
“你血脏!”
两兄弟一对上,店铺里的制冷设备都用不上了,他俩十米之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贺天骄霍然起身,眄了他一眼,“我来参加公司团建,走狗屎运看见你就来知会你一声,别到时跟爸闹,说我抢你的。”
他没走两步,背对着扬了下手,“听说你在拱照混得老惨了,小时候的天才大了都不怎么样,你别难过,课本里就有伤仲永的例子。”
贺语宙冷声道:“脑子不行就别替人操心,跟你小姨趁早把股份算明白,别追不上老头喜新厌旧的速度。”
两道眸光高达1600℃,扬鞭飙出铺天盖地的铁花。
不欢而散。
贺天骄走了,店门口的风铃还轻灵地吟唱他来过这件事。
贺语宙浑身燥热难耐,很不舒服,憋着口无处发泄的火。他下意识拿出手账本看封皮,想起能安抚、陪伴他的人,不管万子星在做什么都要立刻见到他。
熵减奇迹:该你找我了。
光锥之内:你在哪?
贺语宙拎着一袋书匆匆而行。
贺天骄正在不远处,跟他的后妈兼小姨陆嫚描述刚才会面的情形。
陆嫚轻蔑地说:“我早说他不是块料,读书多点而已。对公司漠不关心,有母亲的资源也不懂利用,天骄啊,他比不上你的。”
贺天骄望着冷饮店的方向,看贺语宙步履匆忙地消失在街角:“他好像真的不想去了,我还奇怪,现在的他比以前沉稳多了,激将也没怎么炸毛。”
“一个人待的,习惯了吧。”陆嫚不觉有他。
“妈,等我出国以后,你能不能派人跟着他?”
“你不放心什么?”陆嫚搭着他的肩膀,嫣然一笑,“老头子还会半截换人吗?”
“我觉得贺语宙谈恋爱了,可能是因为那个人他才不去的。”
贺天骄不动声色地看到了恋爱手帐和无纺布袋上的情侣图案,确定单身狗绝不会买这类东西刺激自己。但他没有挑破,让贺语宙放弃警戒。
“谈就谈了。”陆嫚吹了口缭绕的烟,“他也挺可怜的。”
“妈,”贺天骄轻轻而笃定地说,“如果能抓到他的丑闻,我们还愁在公司站不稳脚跟吗?”
贺天骄冲异母弟弟离开的方向咧开嘴,“如果他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让女生堕胎,染上赌,染上毒,对我们都是有益的。”
陆嫚把手臂收回来,望着姐姐留下的孩子眸光暗了暗,肃声道:“天骄,你不该说这种话。”
“妈,”贺天骄眨掉了眼神中的阴翳,“对不起,我本来想说如果他走歪了,我们可以及时拉一把。”
“这两种想法不会同时出现。”陆嫚抱着肩膀抽完最后一口,优雅地捻灭烟蒂,“你别忘记姐姐生前的教导!”
她说完,披上西服外套,踩着高跟鞋响亮的声音,向公司大楼宣示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