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来上班啊。”周悯坐在工位上,一手拿起桌上的纸质资料做掩饰,一手抵在唇边,压低声音和旁边的黄佩仪说着。
昨天那个男人从餐厅出来后,就一直跟着黄佩仪,手里还藏着把弹簧刀,鉴于她去那家餐厅应该是要跟某人进行密谈,周悯有了大概的猜测。
要么就是黄佩仪工作上出了差池,甲方想给她点教训,要么就是她已经完成了任务,甲方想把她灭口。
现在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黄佩仪此刻还坐在办公室里苦兮兮地建模,这就是她还没有完成任务的有力证据。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听到周悯主动和她搭话,黄佩仪握着鼠标的手一抖,险些把还没完成的模型整个删掉。
仗着办公室人多,旁边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法的行为,黄佩仪悬在键盘上的手紧了紧,像是给自己壮胆。她颤声开口:“你都敢来上班,我怎么不敢。”
昨天晚上她在匆忙回家的路上就理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一直跟着她的那个男人正是甲方派来和她谈话的人,她也清楚甲方应该是不想让她退出这项任务,才会在谈话后想给她点教训。
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只要巴掌的威力足够,保准能扇得人不敢得寸进尺地讨要更多。
好在甲方的这个巴掌被周悯拦截了下来。
黄佩仪在发现任务难度远超预期后,就已经开始逐步销毁痕迹以便自己能够顺利脱身,自然也不怕周悯抓住那个男人后会拷问出来些什么。
但有一点黄佩仪没想明白,如果周悯真是振邦集团丨派来监视她的人,怎么会出手帮她?拷问不知来路的人和拷问可疑的集团员工,怎么想都是后者更合理吧?
不过当时黄佩仪没有细想更多,她巴不得周悯的行为把局面搅和得更混乱一点,好让她能顺利逃跑。
可就在黄佩仪开车即将驶出G市时,她被甲方派来的人拦截了。
整整十辆车,几十号人。
当然,黄佩仪没有数,这些是甲方在拿枪指着她脑袋的时候自己说的,连带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说都是因为她不配合,才浪费了她们这么多人力物力。
黄佩仪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当下就两股战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着甲方的大腿,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的,只不过今天实在是因为亲弟弟被车撞死了,她要赶着回去参加葬礼。
“少来,你以为我们让你接下这个任务之前,没有调查过你的家庭背景吗?”
撤回一个不存在的弟弟,黄佩仪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盘算着还要说些什么才能保住一条小命。
“你把我们的人杀了,这件事没办法善终。”
啊?
黄佩仪万万没想到,周悯不仅搅和了局面,还把人家桌给掀了。
“冤枉啊!人不是我杀的……”
黄佩仪好说歹说,甲方才有些回过味来,谅她再大胆也不敢当街枪杀人。枪在联邦可是受到严格的管制,一般人没有门路是没有办法接触到的。
听到甲方的人围在一旁分析,黄佩仪很想插上一句,既然受到严格管制,你们怎么还人手一把?好在强烈的求生欲还是管住了她总是忍不住嘴贫的念头,她此刻恨不能再降低些存在感。
黄佩仪蹲在一边默默偷听到,那个甲方派来和她谈话的人,在离她逃脱的那个巷口两公里外的偏僻街道被枪杀了,还惊动了联邦调查署。
据内部人员透露,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记录,尸体被清理得很干净,子弹和其它的有效生物信息一概没有。
现场还可以算得上是线索的,只有一朵连带尸体的头部一同被枪击碎的蔷薇。
黄佩仪当时在忙着收拾行李逃窜,自然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么多事的。
黄佩仪到底还是没有供出周悯,要是说出周悯是为了帮自己才做这些事的,她还不如直接往枪口上撞死来得更痛快点。
她只说自己在那个巷口就甩掉了那个男人,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周悯的这番行为,好比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着实是颠覆了黄佩仪对她甜美形象的主观看法,直接让黄佩仪排除了她是振邦集团一方的可能。
这意味着黄佩仪此前中断的工作还是能推进下去的,只是不知道今晚的变数会导向什么样的结果。
最后,甲方也没有轻易放过她,不仅逼着她转回了前期付的定金,还要她在期限内完成任务,至于后续报酬么,免谈。
钱全用来摆平调查署的人啦!临走前,甲方恻侧地用枪拍了拍黄佩仪的脸,让她乖乖听话,不要再添麻烦。
狗屎甲方,狗屎工作。黄佩仪一边给惨不忍睹的建模进行一些垃圾上雕花的无用功,一边平等地在心底咒骂着所有让她不痛快的人。
当然,黄佩仪面上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怕被旁边的周悯误会自己是在对她不满。
这位可是个实打实的杀手,还是有枪的杀手。
周悯听到黄佩仪说自己怎么还敢来上班,难免疑惑。
难道她也和周绮亭一样,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揍人的全过程?
不应该。当时除了周绮亭那个方向,其它角度是看不到周悯在小巷里的动作的。而且,周绮亭走向她的时候,眼神并没有分向别处,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她。所以应该能排除黄佩仪在听墙角。
昨晚落跑之后,周悯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觉得自己面对周绮亭的反应实在是有点差劲,不像从业多年的杀手,倒像是个一惊一乍的愣头青。
心里经历过一番权衡,周悯觉得还是不能轻易放弃这个大单,毕竟沉没成本摆在这,她又需要钱,所以还是决定亡羊补牢一下,煞有介事地给周绮亭发了信息,打个补丁。
“其实我是联邦调查署的探员,我们收到线报,有一名作案多起的商业间丨谍渗透进了振邦集团,为避免打草惊蛇,上头命令我前来暗中调查。”
“周小姐应该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再附上一张周悯之前为了避开跨市虹膜检测而伪造的调查署证件图,图片上遮去了姓名和编号等**信息。
听起来还是十分可信的。周悯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实则惴惴不安。
“保守秘密?好啊,不过……”
周绮亭翻阅着手下刚发给她的调查简报,确认了对方“吴敏”这个身份是伪造的,身份信息虽齐全,但只要顺着过往经历一查,就会发现很多出入。
比如前司的工作照,比如大学毕业合影。这些相对私人的信息,对周绮亭而言,要拿到手不算太难。
看着这些照片上和周悯完全不符的面孔,周绮亭决定给周氏集团的背调流程添些细节,以避免自家公司也渗透进些“商业间丨谍”或者“联邦探员”。
至于郑思颖那边嘛,以后再说。
倒不是周绮亭坏心眼到见不得振邦集团好,只是她临时决定,纡尊降贵,亲自帮郑思颖盯着这位“联邦探员”。
“不过什么?”周悯咬了咬牙回复道。
最烦这种说话说半截的人了!
“你应该不会再拒绝我工作时间之外的私人邀约吧?”
嗬,你是在跟我商量吗?还挺贴心的啊。
第二烦这种威胁人的人!
深呼吸平复心情后,周悯能屈能伸地回复:“当然不会,周小姐,我很荣幸能收到您的任何邀约。”
这都是因为谁啊?想到这,周悯面上带着收不住的冷笑,就这么盯着黄佩仪。
黄佩仪一直在用余光防备着周悯,这会自然是察觉到了对方想要生剐她的目光,顿时脊背发麻。
“佩仪,待会午休,我们好好聊聊吧,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
“你是商业间丨谍。”
饭堂角落,仗着四周没人,周悯直接把底牌亮出来,给黄佩仪来了个王炸。
黄佩仪自然不会想到自己那天的通话记录被周悯听了个七七八八,只认为是她拷问甲方的人得来的信息。
联想到昨晚被周悯做掉的那个人,黄佩仪喉咙发紧,谨慎地沉默着,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恼对面的人。
周悯全然不顾黄佩仪已经紧张得吃不下饭了,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汤。五指毛桃排骨汤,汤里带着丝丝清甜,还挺好喝的。
周悯只当黄佩仪的紧绷是因为被她戳穿的下意识反应。
待到周悯吃饱喝足,坐在对面的黄佩仪坐立难安,饭都没吃进去几口。
周悯取出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抿出一抹和善的笑意,诚恳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要你帮我个小忙。”
她笑得再和善,此刻落在黄佩仪眼里,都成了笑面虎,指不定下一秒就会翻脸把桌子掀了。
黄佩仪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还以为自己暂时捡回了一条小命,没想到其实命还悬在钢丝索上,左右都写满了“死”字,她只要踏错一步就彻底完蛋了。
黄佩仪颤巍巍地开口:“您、您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要你帮我拿到振邦集团的客户资料、供应商信息,还有……”
周悯不傻,她不希望黄佩仪从自己所要的资料中推测出自己的目标,于是报了一连串名目,将自己真正想要资料的夹在里面。
杀了我吧,真的,杀了我吧。黄佩仪听着周悯报菜名一样报了十几项算得上是商业机密的资料,心里痛苦地哀嚎着,如果此刻她面前有镜子,她应该能深刻地见识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待到周悯说完,黄佩仪还是拿出了对待难缠甲方惯有的态度,那就是——“好的,收到,没有问题。”
真是命比黄连苦。黄佩仪在心底长叹。
就在这时,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周悯让黄佩仪三天之内把资料拿到手的话头。
周悯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就看到了周绮亭发来的信息,是一行地址,外加一句话:“今晚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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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扯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