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之前定下的石料木料陆续送过来。
齐满仓帮着清点数量,同时开始征集帮工的人手。
报名的人很多,但最后只选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没被选上的颇有微词,尤其是之前还搬了木料过来的。
齐满仓手一挥就开始画饼,说等俺家盖房时再请各位,眼下实在用不到这么多人。
大家也不好再多说。
旻哥儿的生意目前还不错,每日十斤的量都能卖完。
但市面上不出意外出现了仿制品。
尤其是一些炸物摊,反正油是现成的,买点排骨回来裹上蒜末往油锅里一扔,也卖2文钱一块儿,不过块头比旻哥儿这边的足足大了三倍。
“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回来买我的排骨,说那家做的特别难吃,没啥肉不说,还塞牙。”旻哥儿笑着跟齐阿爹聊起这件事,眉宇间掩藏不住的骄傲。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这话自有他的道理。”齐阿爹说。
“嗯!”旻哥儿十分赞同,又跟齐阿爹商量,“阿爹,我想拔些萝卜,做成小咸菜,搭着排骨一块儿卖。”
这时,齐昱刚从门外进来,听他这么说,随口建议道:“不如做成醋泡萝卜,排骨本身就是咸香口的,搭配点酸的开胃解腻。“
旻哥儿听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刻就跑去地里拔萝卜去了。
九月中,老村长帮着选了个黄道吉日,新房正式动工。
齐阿爹提前一天让旻哥儿买了香纸炮竹回来,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祭拜土地神。
开工当日,叶婶子和邹夫郎他们都过来帮忙准备宴席。
齐昱提前买好了酒,从杀猪匠那里买了十斤肉,十斤猪骨头。
齐满仓帮着借了不少桌椅条凳过来,摆了满满一个院子,还是不够坐,小孩子都被打发站着吃。
他们家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这般热闹光景,齐阿爹躲着没人的地方,暗自垂泪。
席后,乡亲们照惯例送上贺喜钱。
不多,几文十几文的,凑一块儿还没旻哥儿一天的进项多,大小是个心意。
开土动工后,齐满仓就在现场盯工,齐昱则忙着四处收鱼。
他现在只用负责邹夫郎跟旻哥儿两个人的分量,靠自己捞的已经不够用了。
焦头烂额之际,还是邹夫郎回了趟娘家,问了家里的鱼是在哪儿收的,顺着找到一家规模不大的养殖户,才算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鱼鳞冻只需用到鱼鳞,剩下的鱼肉就被齐昱拿去工地,给工人加餐。
但这东西一天两顿的吃,慢慢大家伙儿也有意见,鱼肉到底没有猪肉香。
没办法,齐昱还是恢复猪肉供应,鱼肉就做成鱼丸,放在旻哥儿摊上卖。
一斤鱼肉能出一斤半的丸子,但是耗时耗力,做一次下来手都要断了,所以订价略高,一斤卖四十文。
鱼丸在此地尤其罕见,鲜嫩弹牙,但味道相对寡淡,学子们不大感兴趣。
倒是有一日一家酒楼的伙计找上了门,问能不能长期供应。
旻哥儿带话回来,齐昱想也不想就给拒了。
这里没有绞肉机,全靠手工剁,剁完还要搅打上劲,他做一回要歇三天,实在伤不起。
九月下旬的一天,旻哥儿没出摊,跟着齐阿爹邹夫郎一块儿,坐在院子里缝制冬衣。
齐昱在一旁画他的图纸。
齐小山突然从后院冲出来,双手捧着什么跑到齐昱跟前,语无伦次的:“蛋…鸡生了……不是,鸡下蛋了!”
他把手掌摊开,一枚光滑的红壳鸡蛋躺在手心。
齐昱好笑道:“鸡本来就会下蛋,那么激动干嘛?”
齐小山满含期待:“是不是可以孵小鸡了?”
“还早着呢,得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齐昱说。
齐小山有点失落,但很快又调整过来,高兴的说:“那我先把鸡蛋收起来,到时候就能孵很多很多小鸡仔了。”
齐昱那炭笔在他脑袋上画了一道杠,笑着说:“这蛋放到明年都臭了,你不如给我吃。”
“啊,这样啊,那给你吧。”齐小山慷慨的说,忘了这本就是齐昱家的鸡下的蛋。
齐昱接过来,说:“你再去看看还有没有,鸡蛋要及时捡,凑够一盘咱们晚上加餐。”
齐小山又风一般冲到后院去了。
留院子里的人呵呵笑个不停。
十月,过了小雪,日子一天冷过一天。
家里人都换上了新的棉衣、棉鞋。
齐昱的棉衣棉鞋都是齐阿爹做的,合身倒是挺合身,就是有点漏风。
十月里,排骨生意倒是愈发见好,常常出摊没多久,后面就排了一条长队,没多久就卖完了。
这天他们正要收摊,上回那个酒楼伙计又来了,还是问能不能收鱼丸的事。
旻哥儿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邹夫郎则是来了点兴趣,问:“这鱼丸并不好卖,为何你们如此执意要收?”
店伙计看了他一眼,十分无奈道:“我们东家就爱这一口,自上回在您这尝了一回,愣是惦记到现在,时不时就打发我来问问。”
邹夫郎觉得他没说实话,若是东家喜欢,来摊上买不就是了,何必要大量收呢?
不过他也不点破,只说:“我回去再帮您问问。”
伙计道着谢走了。
邹夫郎帮着把摊子收起来,正准备回去,一辆小轿突然拦住去路。
轿帘掀开,白璟探出头来,问:“齐得龙怎都不来了?”
邹夫郎和旻哥儿面面相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齐得龙是谁来。
邹夫郎说:“家里盖房子,他走不开。”
原来如此!
白璟心下畅快了点。
他放下帘子,下一秒却又猛地掀开来,盯着旻哥儿看个不停。
旻哥儿叫他看的有些心慌,忙躲到邹夫郎后头去了。
白璟却放了帘子,走下轿子来到旻哥儿跟前,仔细盯着他的脸看。
“你脸上抹的什么?”白璟问。
一旁的邹夫郎心有所感,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细腻光滑的触感叫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什么也没抹。”旻哥儿说。
“不可能。”白璟不信。
此地天干,冬日里尤甚,他甚少出门,出门也是坐轿,面上依然干涩。
每日各种脂膏交替着抹,才能勉强保持光滑。
可那些膏脂油腻腻的糊在脸上,很容易就弄花了妆面,还易长痘,他十分不喜欢。
县城里各种膏脂他都试过,甚至爹爹从京城带回来的也一样,都不大如他意。
“真没有。”旻哥儿撇过脸去,不想叫他这么直直盯着看。
“那你让我摸一下。”白璟说。
旻哥儿惊讶的张大嘴巴,心想城里的哥儿都这般胆大吗?
白璟见旻哥儿不说话,已经兀自上手摸了一把,顺带还掐了一下。
确实如他所言,没有抹膏脂,手感却好的出奇,嫩的仿佛能掐得出水来。
若说是因年岁小,白璟家中还有**岁的妹妹,眼下这季节都不如他这般嫩滑。
旻哥儿捂着脸,一脸控诉的看着他。
白璟一笑,说:“我们都是哥儿,你恼什么?”
旻哥儿懒得理他,拉着邹夫郎就要走。
白璟却拦住他们,“好弟弟,同我说说,你这脸蛋是怎么养出来的?”
旻哥儿低头不语,他最近每日都忙的脚不着地,哪有时间去养什么脸蛋呀。
不过他还是偷偷摸了一下,确实要比之前光滑不少。
难道说是因为每日炸这排骨,叫油烟给熏出来的?
邹夫郎这时突然开口:“是有一道食疗秘方,我们按方服用了月余,眼下看来初见成效。”
白璟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邹夫郎。
虽然上了年岁,可比他娘亲看起来还是要精神许多,脸色看着也不似搽了粉的。
“是什么秘方?能卖吗?”白璟追问。
邹夫郎说:“容我们回去问问。”
白璟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同他们约好明日在此碰面,告知结果。
白璟走后,旻哥儿和邹夫郎这才重新动身,推着推车往城外走去。
路上,旻哥儿不解地问:“邹叔,是不是因为鱼鳞冻?”
邹夫郎点头:“总不能是因为炸排骨吧。”
旻哥儿笑笑,又说:“可是……鱼鳞冻本来不就是打算卖的吗?邹叔怎么不直接回他?”
“这你就不懂了,”邹夫郎故作高深,“做生意嘛,不能上赶着。要叫他一直惦记着,才能卖上好价钱。”
旻哥儿懂了,内心十分诧异原来邹叔竟有这一面。
下午回到家,邹夫郎跟着过来,把午间的事跟大家伙儿说了。
“我们旻哥儿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你们家这回盖房子,可千万要把门槛修高些,否则再过几年,怕是要叫上门求亲的给踏平了。”
旻哥儿不经逗,红着脸跑进屋里去了。
齐阿爹笑笑说:“还小呢,别老逗他。”
“怎么说?“邹夫郎又转向齐昱,“明日我要如何回他?”
齐昱想了一下,他手上已经没剩几个钱了,这段时间工人的工钱,餐食的开销,还有买鱼的钱,看着这一点那一点的,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额。
此时有生意进来是好事,但就像邹夫郎说的,做生意不能上赶着。
“就回他,我三日后进城,再与他相商,如何?”齐昱说。
邹夫郎点点头,“三日时间不长不短,也好。”
这三日里,齐昱也没有干等着。
他先去了趟周村,找到瓷窑口,买了两个白瓷盏。又跑了一趟三水镇,将那家养殖户塘里的鱼包圆了。还去山上摘了不少山楂野枣,用来掩盖鱼鳞冻本身的口味,好叫人轻易分辨不出来。
出发前一日,熬制好鱼鳞冻之后,又做了一批鱼丸出来,交给旻哥儿他们。
出发这天,齐昱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才跟着旻哥儿他们一道去城里。
因提前已经约好,三日后于白府会面,齐昱就揣着那口白瓷盏,直接去了白府。
敲开门后,被领着从侧门进到府中。
府内的陈设布置十分别致,不像当地的风气,倒更有江南风韵,白墙青瓦,大冷天里院子中央还生着几丛翠绿的竹子。
下人领着齐昱到会客厅,上了一盏热茶,就叫他等着。
齐昱喝了两口热茶,又在花厅走了走,四处看看,要等的人始终不曾现身。
看来是他让人等了三天,人家得在这当口儿找回来。
他暗自失笑,回到椅子上坐着,打算眯一会儿。
这一会儿眯的不长,厅门终于出现一胖一瘦两道身影。
瘦的正是白璟,今天穿了身嫩黄色的袍子,显得娇俏活泼。
旁边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长得颇为富态,很符合齐昱对这个年代有钱人的刻板影响。
白璟挽着妇人的臂弯进门,瞧见一旁坐着的齐昱,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来。
齐昱莫名其妙,他站起身,向白夫人行了一礼。
白夫人落座之后,简单问了几句,便失了兴致。
乡野之人自个儿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她不信任。不过是为了璟哥儿,才来走这一遭,帮着把把关。
齐昱也显不急色,问什么答什么,态度恭敬却不谄媚,叫人挑不出错来。
白夫人问了几句,就交由璟哥儿自己谈去了。
未出嫁的哥儿,自是不能单独和男子会面,所以她还得在一旁陪着。
璟哥儿直白的多:“你是卖方子,还是成货?”
“自然是成货。”齐昱说,“我还要靠着方子吃饭呢。”
“疗效能保证?若你骗我该当如何?”白璟又问。
齐昱说:“效果因人而异,不过需长期服用,方能见效。”
“成!我先买一个月的。若是一个月之后不见成效,我再找你算账。”白璟说。
“这……”都不用问价钱的嘛?果然是有钱人。
“有问题?”白璟问。
“没问题。”齐昱说,“不过此物不宜多食,我一个月送十二盏过来,你先吃着,如何?”
“好。”
“那……这价钱?”
白璟笑笑,从袖口掏出钱袋子,“你打算卖我多少钱一盏?”
“原定六钱银子一盏,你是我头一个顾客,收你五钱一盏,可行?”
“什么?五钱一盏?”白夫人突然插进来,眼神震怒,“你当我白府是冤大头不成?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张嘴就是五钱银子!”
“娘!你答应我不插手的。”白璟不满道。
“我的璟哥儿,你还小,心思单纯,别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骗了!”白夫人义愤填膺道。
白璟觉得羞愧难当,他娘这个人永远这样,不分场合的叫人难堪。
他从钱袋子里摸出六两碎银,递过去:“就这么说定了,先付你一个月的。”
“璟哥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娘说话?”白夫人震怒着站起身。
白璟趁他娘彻底发作前,带着齐昱出了花厅。
“我送你出去。”白璟说。
“多谢。”齐昱回了一句。
路上,齐昱想起落在花厅的那盏鱼鳞冻,提醒白璟别忘了。同时又与他说了许多食用方法与注意事项,白璟心不在焉的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
送到门口,齐昱拱手告辞。
白璟欲言又止的,最后说:“我娘那个人心直口快,你别往心里去。”
齐昱点头,说:“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