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天,一家人正式搬家。
这间小院之前住着姓刘一家,收拾的挺齐整。
院子中央那十二口土灶还在,铁锅已叫各家拿回去了。
齐满仓一家也过来帮忙。
问这些个土灶要不要拆,放着碍事。
齐昱想了一下,打算留下正中那一口,冬日里可以在外面煮锅子。
其余的都叫齐满仓帮着拆了。
这间院子很大,驴车也牵过来了,过冬的准备工作又多了一项,得给家禽牲畜准备草料。
地里的苜蓿草可以收割了,眼下温度适宜,割完这茬还能再收一茬。
旻哥儿自那日后,对齐昱的排斥不再那么强烈,偶尔很快的扫他一眼,也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
不过他还是不敢单独和齐昱待一块儿,像齐昱请教蒜香排骨做法,也一定要有齐阿爹在场作陪。
旻哥儿学东西很快,看一次就能学个大概,亲自上手做一回,做出的成品并不比齐昱做的差。
齐昱很舍得放调料,做出来的味道偏咸一点,块头也大。若是买卖,未免太不划算,所以旻哥儿改小了不少,少放豆酱,同时在齐昱的建议下,用粟米粉裹了去炸,炸出来的更加酥脆,味道更好一些。
旻哥儿这些日子挖草药,攒了有百来文钱,买排骨的钱都是他自己出的。
县城的排骨价格一斤10文到20文不等,具体要看杀猪师傅的手艺。肉剔的干净,卖的就便宜,没剃干净的,就卖的贵些。
炸排骨肉多了容易柴,肉少了啃起来没劲,最好选用适中猪中后排肋条,价格也适中,十五到十八文一斤。
齐昱和赵宏见面商定制作家具的时候,托他帮着找了一间杀猪匠开的猪肉铺子,跟人谈了一笔小买卖,拿到了十五文一斤的价格。
今日的排骨便是自他家拿的。
当晚,一切收拾妥当,旻哥儿亲自下厨,炸了满满两大盘蒜香排骨出来。香气飘了老远,以致还没开饭,院子墙头上已经趴了一溜儿的小脑袋。
齐阿爹夹了几块装在碗中,拿去院外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块,他们这才散了。
齐昱又用萝卜白菜煮了一大锅烩菜,配炸排骨刚好。
这一餐吃的非常安静,大家都埋头啃排骨去了,没工夫说话。
尤其是齐小山,面前的骨头都堆成了小山,还在不停往嘴里塞。
待到吃饱喝足,齐昱又端出了他提前冻好的鱼鳞冻,给每人分了一碗。
“你们尝尝看,顺便帮我提提意见。”
刚吃完蒜香浓郁的炸排骨,众人对这腥了吧唧还糊嘴的鱼鳞冻都没啥兴趣,不过看在齐昱的面子上,还是接过碗吃了起来。
齐小山最先吃完,给出了相当直接的评价:“没啥味儿,不好吃。”
接着齐满仓也放下了碗,想了半天蹦出俩字:“还成。”
邹夫郎第一次吃,觉得还挺新奇,吃起来没什么鱼腥气,倒有股淡淡的酸味,就是吧,总觉得差点什么。
齐阿爹比较给面子,冥思苦想半天,给出了一条还算有价值的提议:“或许可以加点糖。”
这点齐昱也想过,只是时下的蔗糖贵不说,熬煮过程中没有经过提纯处理,会让鱼鳞冻颜色看起来相当诡异。
旻哥儿捧着碗,看着桌上空盘里残余的一些焦蒜粒,突然想到,“可以加上蘸料,做成凉拌。”
邹夫郎脑子瞬间反应过来,“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干吃真没味儿,加点蘸料,像猪皮冻那样。”
这倒是个新方向,齐昱原本只往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方面想,参考燕窝鱼翅那些高端补品,倒是没想过这么个接地气的法子。
只不过,若是参照猪皮冻的定位,价格就很难抬上去。
或者,他就按照现有的方法来,只卖最原始最纯粹的鱼鳞冻,同时附上一张食用攻略,将所能想到的食用方法一一列举,交由顾客自己选择。
这个办法好!
齐昱想清楚后,心情顿时舒畅,“不错,是个办法,多谢旻哥儿和邹叔,也谢谢阿爹,你们的建议我都会考虑的。”
至于没被谢到的两位,一个还在咧着大牙笑,另一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齐昱说:“今天除了搬家之外,还有一事要和满仓叔你们商量。”
旻哥儿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的往齐阿爹那边靠了靠。
齐满仓则问:“啥事?”
“是这样,”齐昱看了眼旻哥儿,见他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们旻哥儿打算摆个小食摊,就卖这蒜香排骨,你们觉得如何?”
“好!”齐小山第一个响应,“这排骨可太好吃了,旻哥儿我支持你!”
旻哥儿靠着齐阿爹,很轻的点了下头。
“这倒是个谋生,只是……”齐满仓看向邹夫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邹夫郎倒没那么多顾虑,他觉得既然人家诚心找他们来商量,自然是想听实话,“这排骨本就不便宜,还费油,不算佐料那些,成本已经很高了,老百姓不一定买的起。”
“这个我们也想过,所以拟定了两种售卖方式。”齐昱喝了口水,继续说:“咱们这排骨定价8分银子一斤,一斤剁成小块,约有三四十块,卖2文钱一块。城中富商不会觉得8分银子一份的排骨掉价,2文钱一块,普通老百姓也能买上几块尝尝鲜,你们觉得如何?”
“哎呀!”齐满仓一拍大腿,“还是你脑子好用!”
邹夫郎也很赞成,“确实,这样一来也多一条销路。”
邹夫郎娘家经营着鱼托生意,他虽不曾经手,但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不少生意经。
只是嫁人之后,这些都用不上了。
眼下突然想起,心中倒生出些怅然若失的意味。
见大家都认可,最开心的不过旻哥儿,眼下一切都准备妥当,就剩下人手问题。
虽说排骨可提前在家准备,但是现炸的才更好吃。小推车轻巧,带上一罐子油,还有碗盘这些,重量增加不少。
此去城里路远,驴车又要留下盖房子用,路上若没个帮手,他一个小哥儿是真吃不消。
何况他一个小哥儿独自出门本就不安全。
“以上都没问题,接下来就是人手问题。”齐昱笑着看向邹夫郎,“我们想请邹叔,帮着旻哥儿一块儿做这桩买卖,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邹夫郎愣了一瞬,随即嘴角绽开笑容,“当然!你们信得过我,我当然乐意。”
“我也可以帮忙。”齐小山立马接了一句。
齐满仓却不甚赞同。这段时间,夫郎的身体好不容易见好,他实在不想叫他再受累。只是叫旻哥儿一个人独自进城,也确实不妥。
“我们自然信得过你,不然也不会请你们前来商议。”齐阿爹说。
齐昱见齐满仓一言不发,大概能猜到他的顾虑,于是说:“这段时间,驴车先紧着你们用。马上建房的物料慢慢送来,还要劳烦满仓叔帮我们把把关。”
“应该的。”齐满仓说。
有了驴车倒是轻省许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齐小山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齐昱恰好又补了一句,“小山也别闲着,家里的鸡鸭还得你照看。母鸡大概下个月开始下蛋,你可得仔细着,明天春天带你孵小鸡仔。”
“好!我肯定把它们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月上中天,齐满仓一家正准备回去。
齐昱端着碗正要去灶间,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齐满仓一家走到门口了,又停下来看他,“什么?”
“我想请邹叔跟旻哥儿从明天开始,坚持隔日服用一次鱼鳞冻,行吗?”
旻哥儿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倒是邹夫郎一脸嫌弃,这鱼鳞冻偶尔吃个一两回新鲜,让他隔一天吃一回,他有点消受不起。
“为啥要让我俩吃?小山吃行不行?”邹夫郎毫无心理负担的把儿子推出来。
齐昱解释说:“这鱼鳞冻是尚好的养颜圣品,效果可比燕窝鱼翅要强得多,您坚持吃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真的?”哪个女子哥儿不爱美的,邹夫郎当然不例外,“那你现在就给我,我天天吃。”
“这…不宜多食。”
齐满仓一家离开了。
齐阿爹帮着旻哥儿收拾灶间,齐昱则趁着月色带三只狗子出去溜了一圈。
三只狗子对这边还不太习惯,一下午都没怎么叫。
遛弯回来,院子里静了下来,齐阿爹和旻哥儿已经睡下。
那一口土灶孤零零立在中央,颇有些孤寂之感。
齐昱烧水洗漱,之后躺在陌生的床上,枕着手臂失眠。
他在脑海中复盘自己来到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以及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想来想去,最后总会绕回一个人身上。
他回了京城,应该不会继续扮丑了吧。
不知道京城的柳公子是个什么样子,是矜贵端方,还是明艳动人?
亦或是两者兼具。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自己的话,远离那些居心叵测的渣男。
可他是个哥儿,眼下在京中无依无靠,若真有个心意相通之人……
“操!”
齐昱发现自己只要一想到林溪跟别的男人成亲,心中就会烧起一把火,理智都快烧没了。
怎么可能呢!
他可是直的!
澳大利亚的杏仁香桉都没他笔直!
他又粗又直!
齐昱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念了一段三字经,睡觉!
翌日一早,邹夫郎便带着齐小山上门了。
齐昱帮着把昨晚腌制好的排骨放上小推车,再带上一罐子豆油,又叫齐小山去他家地里割一把苜蓿草来。
邹夫郎进屋里看旻哥儿。
旻哥儿此刻半是兴奋,半是忐忑。
他很想把这件事做成功,却又不可避免想到,万一一份都卖不出去可怎么办?
齐阿爹帮他梳头,细软的发丝高高拢起,再包进一方月白色布巾里。
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裳,布料还是林溪走之前买的那些。
收拾妥帖,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旻哥儿年纪虽小,模样却很出挑,随齐阿爹。只是风吹日晒的,加上天干,显得气色不是很好。
邹夫郎走过去,把一条串着几枚铜钱的红绳系在旻哥儿腰上,说:“讨个好彩头,祝我们旻哥儿腰缠万贯。”
旻哥儿笑容腼腆:“谢谢邹叔。”
一应事务准备妥当,驴子也喂饱,齐昱就将小推车绑在板车后面,招呼旻哥儿和邹夫郎上车,自己坐在前面驾车。
今日头一遭,齐昱带着他们先去摸个底,同时带他们去趟县衙。
县城里什么人都有,做生意难免会碰到些难缠的,日后若是遇到麻烦,也好知道去哪里找什么人求助。
出门早,到县城时间也还早。
他们计划只卖午食,刚开始,一天只卖十份,卖完就回家。
寄放好驴车,齐昱推着小车带他们进城。
城门口的守卫又换回了熟悉的面孔,齐昱猜想县衙的衙役应该都回来了。
之前严寿带兵过来,直接霸占了县衙,赵县令就给所有衙役放了假,回家秋收去。
齐昱想起郭新荣,他跟这个半路认的大哥虽然没见几回,但是很聊得来。
路过一家点心铺子,齐昱进去称了一斤普通点心,又去隔壁酒楼打了三斤黄酒,共花了一百二十文。
邹夫郎见他买这些,大致也能猜出是干什么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子在县城还有些门路。
然后齐昱就把他们带到了县衙门口。
邹夫郎:……
这门路还挺硬。
齐昱招呼旻哥儿先炸一盘排骨出来,自己走到县衙门口,摸了一把铜子递给守门的大哥,请他们给郭新荣带个话。
守门的衙役中有一位曾跟着赵县令去栎阳村救火,对齐昱还有印象,自然也知道赵县令对他青眼有加。
他把铜子退还回去,笑呵呵说:“齐兄弟有什么事非找他郭新荣不可?说来听听,若是咱也能办,又何必跑一趟?”
齐昱还是头一回碰着主动跟他攀关系的,不过人既然送上来,他也不好拂人的意,拱手笑笑说:“多谢大哥,只是我找郭大哥是家中私事,劳大哥受累,这些铜子您别嫌弃,拿去吃碗酒水。”
那衙役到底还是收了钱,转身进去找人去了。
不多时,郭新荣走了出来。
看到齐昱先是一愣,随即爽朗笑出声,“齐老弟,好些日子没见,近来可好?”
“好着呢,郭大哥可好?”
“我也好,哈哈!”郭新荣带着齐昱朝外走,边走边问,“之前听闻你们村起了大火,家中可还好?”
“一切都好,托大哥挂念,就烧了点山。”齐昱说。
“万幸,人没事就好。”郭新荣说,“不知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齐昱带着他走到旻哥儿的小食摊,介绍道:“这是家中小弟,旻哥儿,这位是我邹叔。”
“实不相瞒,今日来找大哥,是有事相求。”
“诶!你我说什么求不求的,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齐昱就把旻哥儿经营小食摊的事说给郭新荣听,同时请他在县城帮忙关照一下。
若是遇到麻烦,还请他施以援手。
“嗐!我当什么大事。就这事你托句话不就成了,大老远跑这一趟。”
郭新荣说完,又对旻哥儿和邹夫郎说:“我同齐老弟不是外人,日后若是在县里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
邹夫郎笑着道谢,这时旻哥儿的排骨也炸好了,他帮着装好盘,递给郭新荣说:“我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一点心意,还望郭兄弟不要嫌弃。”
“这说的哪儿话?”郭新荣毫不扭捏的接过来,拈了一个塞进嘴里,“刚我就想问,这是做的啥?香的我直流哈喇子。”
“蒜香排骨,下酒菜。”齐昱说着抱出酒坛子和那包点心,一起递给郭新荣。
郭新荣端着一盘排骨啃的正起劲呢,面对齐昱突然递过来的东西有些懵,懵完又有点生气,“你这是何意?”
“大哥别见外,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总不能叫你白出力不是。”齐昱说。
郭新荣继续啃排骨,“这盘排骨我收了,东西你拿回去,否则就别管我叫大哥!”
郭新荣这态度,齐昱有点进退两难,这时邹夫郎打圆场说:“郭兄弟是实在人,是我们狭隘了。这酒您拿回去跟县衙的诸位兄弟解解乏,点心我们拿回去,您看如何?”
郭新荣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正要点头呢,旁边突然插了一道声音进来,“这是吃啥呢?这么老香。”
应该就下章重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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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