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住地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精致漂亮的眉眼。
林栀坐在台上,男生的身影在她眼底缩成小小的一团。
似乎是怕林栀没看见,他甚至吊儿郎当地伸长手臂朝林栀摆了摆手。
看着挺玩世不恭的。
林栀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眼看着马上轮到自己了,她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发言稿上。
一切都很顺利,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栀从台上走下来,平复心情的同时,再次往操场那边看了一眼。
她看见,她们班的班主任一路从操场她们班级的队伍后面小跑上去,停在那个男生面前,笑着说了几句话。
然后俩人便一前一后地往教室走去。
男生走在前面,黑色书包单肩背,迈着长腿大步往前走,只留给跟在他身后的班主任一个清瘦、孤傲的身影。
林栀暗暗吸了口凉气,最后一丝侥幸也因着这一幕被浇灭了。
升旗仪式散了,各班学生都往班级走。
方蒙从身后追上来,搭住林栀的手:“我听说那个转学生是你们班的哎。”
林栀提不起什么兴趣地嗯了声。
何止是她们班的,有可能还和她坐同桌呢。
“你见见真帅了,替我要个微信呗。”
方蒙拉住林栀的手晃啊晃:“你知道我生平什么大志向都没有,就喜欢看帅哥。”
林栀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方蒙。
“蒙蒙,你觉得我要,他会给吗?你太高看我了。”
方蒙撇嘴,她又看了眼林栀。面前这人皮肤雪白,扎着低马尾,眼睛黑亮清澈得像黑宝石一般,巴掌大的脸,鼻子挺翘,阳光打下来,落在她弯弯的睫毛上,漂亮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方蒙瞥了眼林栀的耳朵,就是耳朵上得老是挂着一副助听器。
不过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必定得为你关一扇窗。
大概漂亮的代价是身体的残缺吧。
方蒙小声嘀咕:“你家没有镜子吗?”
林栀疑惑。
“你不知道咱学校男生背后怎么传你的?”
林栀摇头。
方蒙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等你什么时候对你自己的颜值有一个清晰准确的认识再说吧。”
学生陆陆续续回了班,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欢笑声。
林栀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昨天数学老师刚发下来的卷子,认真地做起来。
她耳朵不好,所以平常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只有别人喊她名字了,有问题找她了,她才会被动地回几句。
“林栀”
“林栀”
“林栀”
林栀身子浑然一颤,下意识茫然地回过头去。
后桌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喊你几遍了,你助听器不管用吗?”
林栀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笑道:“做题做太入神了,怎么了?”
后桌哦了声,冲着前门努了努下巴:“班主任喊你呢。”
林栀回头一看,班主任就在门口站着,而她身后的栏杆上,正倚着那位穿着校服的男生。
林栀嘴边的笑容落了下去。
班主任喊林栀出来,是给她交代事儿的。
这新来的转校生她摸不准脾气,但是班里的这位乖乖女她倒是可以好好叮嘱叮嘱。
林栀背着手,低着头站在班主任面前。
班主任正在给她说同学间好好相处的重要性,但林栀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她的心思,全被她眼前左上角的那双鞋吸引。
白色鞋面,侧面一道对勾黑色图纹,好像隐约听班里的人说过,这种牌子的鞋子很贵。
她想着,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有落井下石的爱好。
班主任对林栀交代完,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江阔,这是你新同桌林栀,你俩先打个招呼。”
林栀抬头,被太阳晃了下眼睛。
这男生拽的,班主任说话时,他就一直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睫毛下阖,脚尖一点一点地面,也不知道听了没有。
太阳在他身后,勾勒出他瘦高笔挺的轮廓。
他高,林栀得仰着脖子才能看他。
“愣着干什么,打招呼啊。”
班主任后面催促。
林栀睫毛轻颤,她没有忘记昨晚这个男生是如何坏心眼地故意摘下自己的助听器,班主任又说他家里有权有势,校长亲自迎来的,想必是不好惹的人。
林栀抬头,慢慢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林栀。”
少年抬眼,唇角勾着一抹讥笑看了她一眼。
林栀表情一僵,手举在半空中半天得不到回应。
身后的班主任见这场面也有些尴尬,讪讪道:“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
就当林栀心中为此松了一口气时,举着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那人掌心滚烫,抓住林栀的手。
“连哥名字都不知道就敢上来攀关系?”
懒洋洋的声音自林栀头顶响起。
林栀眼皮,重重一跳。
“听好了——”
“哥叫江阔。”
江阔。
林栀下意识抬头,正撞进对方漆黑乖戾的眸中,他微微眯着眼,唇角勾着一抹饶有兴致的笑。
看林栀,仿佛在看一只可以任他揉捏的兔子。
林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江阔见状,松开手,一声嗤笑。
林栀和江阔一前一后进教室。
班里同学在看见江阔时,讨论声诡异地停了停。
有女生小声抽气:“好帅——”
林栀低着头快步走到座位上,江阔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脚拉开凳子,书包往桌上一甩,就要坐下。
“江阔,你来。”
班主任叫江阔,让他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江阔书包一放,三两步跨上讲台,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
罢了,他指屈起,在黑板上“嗵”地一敲。
“江阔。”
他言简意赅道。
底下有学生揶揄着开玩笑:“帅哥,你要我□□不?”
江阔掀眼,掌心懒散地按在讲台桌面上,他看向说话的那个女生,唇勾起:“□□太老土,现在没人用,不值钱。”
那女生也没想到江阔真的能接她的话,脸红了红:“我的意思不是直接把□□卖给你,是咱俩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行了啊。”
班主任站在门口提醒:“到时江阔也会加咱们的班级群的,有什么事群里沟通。”
江阔没什么兴致地把粉笔头往盒子里一扔,重新回到座位上。
开学第一天,他就带了两根笔,眼瞅着他的小同桌正趴在那儿安安静静写试卷。江阔背往后桌上一靠,喊她:“哎。”
林栀放笔,静静看过来。
江阔下巴一努:“第一节谁的课?”
“数学老师的。”
林栀故意说反话:“他平常上课不管纪律,也不查作业,只要你不说话,干什么都随你。”
江阔嗯了声,瞟了林栀一眼。
林栀被他这眼看得有些心虚,她从小到大都很乖,没干过推人下火坑的事。事实上,数学老师管得最严,一讨厌别人在他课上睡觉,二讨厌别人不做作业。
不出意外的话,江阔这俩都占了。
江阔盯着林栀看了会儿,直到对方受不了他的目光转回头去。
江阔腔调散漫:“不管纪律?”
林栀头也不抬:“嗯。”
“也不管作业?”
林栀继续嗯。
林栀手里的数学卷子被抽走。
“既然这样,还写什么。”
江阔把试卷塞自己胳膊下,坦然自若地往桌上趴去:“等哥睡醒再还你。”
林栀咬牙气愤:“你!”
她推开他的胳膊,要抽走自己的试卷。
江阔枕着胳膊,一双深邃漂亮的桃花眼露出,直勾勾地盯着林栀。
“哥脾气不好。”
林栀动作一顿。
他慢悠悠接上后半句话。
“起床气很重……”
“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
林栀不敢动了。
数学老师周老头挎着书进教室。
二班是优秀班级,学生也都乖巧听话,台下直板板地坐得整整齐齐。
周老头环视一圈,正要满意地点头,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右手靠窗第三排的位置。
那里,一个学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一辈子都受人尊敬的周老头哪里受过这种耻辱,居然有人敢在他的课上睡觉,当即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拍!
“三排睡觉的那个男生给我站起来!”
他怒喝。
周老头发火,班里的学生噤若寒蝉,都对新来的转校生投以同情的目光。
林栀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了江阔身上。
一伸手就能推醒的事儿,但她没有动。
要不是数学老师这节课不讲那张卷子,她也得跟着一起挨骂。
正在睡觉的江阔也没有动,仿佛真的进入到深层睡眠,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老头哪里受过这气,当即把厚重的数学书卷了卷,一个筒就朝他砸过去。
周老头技术不准,他想要砸趴在桌上的那个男生,谁知书筒竟直直地朝女生飞了过去。
他再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
眼见着书往自己脸上撞来,林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
胡乱想着,昨晚才伤到脚,今天不会也把脸给撞花吧……
书筒携着风飞过来,碰到林栀的鼻尖。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抓住了它。
林栀瞬间松了口气。
江阔抓住书,坐起身子。
他刚才看着是真睡了,苍白的脸上还有压着的红痕,头发被他枕得乱七八糟的。
他坐着,眼皮不大清醒地耷拉着,一手撑在桌面上,手里握着书。
周老头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强撑起气势:“你叫什么名字?”
江阔掀眼,面色不大和善。
他有很重的起床气,最讨厌别人在睡觉时打扰他。
他正要发火,脑子里忽然闪过来这所学校之前,苏姨对他千叮咛万嘱咐:“阔啊,到新学校别惹事了,好好再上一年,一年后咱就不在国内带了,咱出国去。”
“不为了你那个爸,你也得为自己想想啊。”
江阔咬着腮帮子,气顺了又顺,忍了又忍,冷淡淡道:“江阔。”
周老头看江阔这架势,火气腾腾腾往上冒。
“你不知道咱学校的校规校训?谁准你课上睡觉的,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有没有”
“啪——”
一声巨大的凳子撞桌腿的响动打断了周老头的话。
江阔站起来,看也没看周老头,凳子往里一踢,从后门直接走了。
周老头气得腮帮子都在抖,颤颤巍巍指着后门江阔离开的方向,几次吐不出完整的话。
“混账!”
“太混帐了!”
“找班主任,给他爸妈打电话!”
“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了!”
江阔拐出教室,停在天台边。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就着火机点燃,倚在天台栏杆处,冷眼看着教学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