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带进来吧!”谢言柒说道。
青瑶朝青尘和青墨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俩谁去。青墨不怀好意的摸了摸鼻子,悄悄地后退了半步。
青尘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墨,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转身朝门口走去。
青尘走到周冼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漠:“走吧,殿下要见你。”
说完不顾周冼身上的伤口,直接一把拽着周冼就往书房走去,疼得周冼呲牙咧嘴的。
青尘拽着周冼走到谢言柒面前,微微行了一礼:“殿下!”
谢言柒点了点头,眼神转向周冼,眯起眼睛:“周冼,我们又见面了。”
周冼疼得冷汗直冒,却仍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嗓音沙哑:“谢言柒……别来无恙,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谢言柒没应声,只垂眸打量他。那目光如薄刃,从周冼的脸部一路刮到他被绑得发紫的手腕,最后停在周冼因忍痛而微微发颤的指尖。
“青尘。”谢言柒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这伤,怎么弄的?”
青尘一怔,下意识松了力道。青瑶见状,立马上前,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殿下,与青尘无关,是属下打的。”
谢言柒闻言,只淡淡扫了青瑶一眼。那目光无波无澜,却叫青瑶脊背生出细汗。青瑶垂首,单膝触地,再不敢多言。
谢言柒不再追问,转而看向周冼。
“殿下别装模作样了。”他嗓音沙哑,却带着冷笑,“如果不是你的指示,他们会动手吗?”
谢言柒不答,只问:“你与梁王是什么关系?”
周冼“嘶”地吸了口气,被绑的手用力一扯,从青尘手中挣脱开了,漫不经心的坐在地上:“我?孤魂野鬼,哪配与谁有关系。”
青尘眉心骤蹙,欲言又止。青瑶的指节捏得泛白,要不是有青墨在旁边,她早就冲上去打他了。
谢言柒却似早料到这回答,连眉梢都未动,只侧头吩咐:“青墨。”
青墨走上前,抱拳:“殿下。”
“去请司听筠。”谢言柒声音极淡,“就说——我替他寻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她目光落在周冼渗血的伤口上,唇角微弯,一字一句,“再不来,便要凉了。”
青墨领命而去,不消半盏茶,院门被人推开。
司听筠顺手着月色进来,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袖口银线暗绣的鹤羽在灯下若隐若现。
他一进门便看见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的周冼,眸色一闪,随即恢复正常。
“好玩的东西?”
司听筠轻笑,嗓音温润,他快步来到谢言柒身边,“殿下这是?”
谢言柒侧头看向身边的司听筠,招手示意他靠近:“活不了多久,你若再晚来片刻,便只能入葬了。”
说罢,她抬手,指尖在虚空一划,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对审犯人没有经验,不知司大人行不行?”
司听筠听罢,低笑一声,袖口微动,带起一缕药香,像夜色里无声漫开的雾。
他向前半步,俯身时几乎贴上谢言柒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若肯借我一样东西,我便行给你看。”
谢言柒挑眉,没退,只侧了侧头,让那缕温热呼吸落在自己颈侧,“司大人想要什么?”
“要殿下听我的解释,可以吗?”
司听筠抬指,似无意般掠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背,指尖冰凉,“也只要殿下别眨眼,免得错过我‘行’的时候。”
谢言柒轻嗤,反手扣住他的腕,指腹恰好按在那截凸起的腕骨上,“司大人的胆子,倒是挺尖的。”
她微微用力,把人往自己身前带了一寸,两人衣料相触,发出极轻的窸窣声。
“想要本宫听你的解释,那就请司大人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那殿下亲自教我。”司听筠垂眼,目光落在她捏住自己的指节上,嗓音低得近乎气音,“手把手,如何?”
一旁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青瑶与青尘早已识趣退到帘外。
地上的周冼咳出一声笑,血沫顺着唇角滑下:“两位要不先忙?我这条命还能再撑半柱香。”
谢言柒回头不满的瞥了一眼周冼,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没有一点眼力见。
“青瑶!”谢言柒朝门外喊了一声,指着周冼,示意她将周冼拖下去。
“吵。”她淡淡评价,目光却仍锁在司听筠脸上,“半柱香,够么?”
司听筠低低“嗯”了一声,指腹轻柔的抚摸着谢言柒的手,垂眸思索着说词。
“我不是梁王的儿子。”
司听筠的指腹在谢言柒的指背上来回摩挲,“我是江家的遗子,十年前被‘梁王’亲手灭门的那个江家,就是你前段时间前去祭奠的江家。”
谢言柒震惊的望向蹲下来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司听筠,却没有抽手,只任他握着。
“江家满门忠烈,镇守边关数十年,祖上可是开国功臣。”她声音极轻,“听宫中嬷嬷讲过,是江家有造反的心,梁王受父皇的指令前往平反。”
司听筠低低笑了一声,那笑里却没什么温度。
“嗬!造反?我父亲收到密信回京,还在回京途中便被梁王派来的死侍刺杀。我母亲那个时候还怀着我的小弟,就被梁王派来的人残忍杀害。”
“为了掩盖他杀人的罪证,他放了一把大火。大火烧了整整三个个时辰,足够让江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烧的一干二净。”
他抬眼,烛火在他瞳仁里碎成两点寒星,“我醒的时候,被我母亲藏在地板下面。梁王的人就在上头补刀,上面的血液顺着地板的空隙流了下来。”
“我怕得不敢哭,只能咬着自己的手臂,把声音咽回喉咙里。”
谢言柒指尖微蜷,指腹触到他的脉门——那里跳得极稳,像在复述一桩与己无关的旧事。
“后来?”
“后来,我逃了出来,被回家探亲的梁王妃所救,收为义子。”
“我就是想回来找你,想一直陪着你。”
谢言柒的呼吸很轻,却有一瞬紊乱。
司听筠抬眼直视她,眼底浮着一层极淡的雾气,“我原本想借你的手,把梁王拖进地狱。但是我做不出来,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
他声音哽了一下,随即心疼的望着谢言柒,“那个时候你应该很无助吧!”
谢言柒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指尖点在他心口,一寸寸往下,最后停在那道被衣领遮去一半的浅色疤痕上。
“我还记得这里是你跟太子哥哥一起骑马,不小心摔倒碰伤的,我可是看着你缝了七针的。”她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还好你还活着,江家唯一翻案的火种。”
司听筠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掌心贴在自己颈侧动脉上。
“殿下若要灭火,现在就可以掐熄。”
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发颤,“若还想留它烧一烧——”
谢言柒忽地俯身,唇贴着他耳廓,一字一句打断他:
“那就烧得再旺些,连梁王一起,烧成灰。”
烛火“啪”地一声爆了个灯花,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司听筠闭眼,额角抵在她肩窝,像之前一样抱着谢言柒。
“好。”他轻声应,“那就烧。”
司听筠将脸埋得更深,鼻尖几乎抵住她颈侧跳动的脉搏,“烧我吧!”
门外忽起骚动,先是极轻的一声“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几个影子在窗纸上挤作一团,接着传来嘀咕声:“……世子方才说‘烧’?烧什么?”
“嘘!”右边影子猛地拍他一掌,“小点声!殿下还在里面——”
“可司世子的声音听着像哭……”
“胡说!我家世子十二岁就敢单骑闯匪寨,哭什么哭?”
最中间那团影子忽然贴上门缝,隐约露出一个拐杖的影子。
南烛屏息听了片刻,回头对同伴做口型:“世子说……烧掉他?”
四人同时倒抽冷气,南烛腿一软,险些跪倒:“那、那咱们以后可以跟着殿下混口饭吃吗?”
青瑶冷冷抬眼,指着南烛的拐杖,嗤笑一声:“殿下不养闲人,想混吃等死,别处去。”
“……那我呢?”门内,司听筠忽然直起身,眼巴巴的望着谢言柒。
司听筠拖着尾音,像只受委屈的大狗,眼角都耷拉下来,“阿柒,我也是闲人,你怎样肯养我?”
谢言柒尚未答话,司听筠已侧过脸,望向紧闭的雕花门,声音带着笑意,却冷得吓人:
“南烛,新丰。”
“青瑶,青墨。”
门外四影齐刷刷僵成木雕。
“南烛,带着你的破耳朵——”司听筠慢条斯理地拂平袖口褶皱,“滚去抄五十遍孙子兵法!”
他侧头,对身边人轻声补了一句:“记得浇松油。”
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真跪了。
“大人,十遍可以吗?”
“一百遍!明日辰时交给我。”
“啊~”
青瑶看向半死不活的南烛,无情的嘲笑:“活该!”
南烛抱着拐杖,声音颤抖:“一百遍……《孙子兵法》,明日辰时……我会死的。”
青瑶“啧”了一声,抱臂倚在一旁,凉凉点评:“放心,不会你的命,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南烛眼前一黑,几乎把拐杖捏断,气冲冲的一瘸一拐的离开。
“青瑶,将周冼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