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跌入了深海之中,不断下坠,从深沉的睡眠中挣脱出来,温乐灵只觉浑身乏力,头脑昏蒙,身体被压着块沉重的大石头。
一只手费力撑床坐起,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浓长的睫毛轻颤,映下的影子如蝴蝶半透的薄翼,适应着室内的光晕。
好累...
“醒了?”熟悉的男音在耳侧响起,温乐灵转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陪床的不知何时换了人。
“宋河?”他感到意外,语声混着初醒时的沙哑与软黏:“你怎么在这?我睡了多久?傅霆川呢?”
宋河没有穿工装,一套休闲运动服着身盖住了浑身散发的冷意,添出少许平易近人,眼里还噙着淡笑:“不久,七个小时而已。”
“傅霆川他接到紧急任务走了。”
...感觉有被阴阳到。
温乐灵闷闷“哦”了声,面露不悦,平静湖水般的心底紧随涌上迷茫的浪花,像只迷失了方向的小兔子,他耳朵直立,一半露出的尾巴,毛发收紧躲了回去,睁着双盈着水雾的眼睛问: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能走吗?还是留在这里再观察一段时间?”
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样被宋河尽收眼底,看得人心底暖柔,他眼神越发温和,说:“您觉得身体还有哪里不适吗?没有的话,我们可以去办理您的入职手续了。”
入职?
...他都快给忘脑后了。
温乐灵打了个哈欠,抬起受伤的手动了动,不痛不痒,又用这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二次确定痊愈,他才掀开被子下床,“没事了,走吧。”
宋河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扶他一把。
“谢谢。”温乐灵抿唇一笑,但在与宋河肌肤相触的刹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一痕危险的兆头,笑容一滞。
“白鲨呢?”他审问宋河。
正常来说早该冒头凑到他身边了,今天怎么一直不见?
“他啊...”宋河大喘气,没说完就停,眼神上瞟像在思考,却僵硬地摸了摸耳朵,让其又更像在隐匿些什么。
可见宋河是不想说,温乐灵也就没再多管闲事追问,二人很有默契地略过话题,一同前往入职办理处。
过程十分顺利,温乐灵签几个字就可以了,完事后,宋河非要陪着他离开白塔。
路上,倏地,宋河脚步滞停。
温乐灵回头,迷惑:“怎么了?”
宋河闷半天没吭声,几番欲言又止怎料就憋出一句:“温向导...”
“嗯?”
“您...”
“啊?”
“能不能...”
“不能。”温乐灵一再忍受这种挤牙膏的说话方式,忍无可忍,冷声道。
他转身就走,宋河见这情况当即慌了,脑子追着嘴跑:“您能不能和我测一下契合度!?”
测契合度?
在白塔内部,疏导流程就像普通人类在医院看病,向导被分为出诊医生和住院医生——
出诊医生需长期开放疏导申请通道,由哨兵付费选择契合度达标的向导进行邀请,双方配合完成疏导工作,但向导不是有单必应,也可以拒绝,规定一个月内不能超过五单。
住院医生则是像温乐灵这种随队向导,必须定期为队内哨兵进行疏导并记录,有权选择是否出诊疏导其他与之契合度达标的哨兵。
有事瞒着他还想压榨他接私活?温乐灵不解,大为讶异地看着宋河,眼神似在嘲问:
真当天下便宜都是你家的?
可委婉回绝的话刚到嘴边,一个浑而低沉的男声便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
“温乐灵,过来。”
温乐灵闻声回头,就见傅霆川站在不远处,刚出完任务的他衣服还没换,周身被无形碎乱的污染体包围攻击着,一只银白色小狼乖乖跟在后面,混入脏东西的眼睛紧盯着自己这边,尾巴低伏。
“你...”见傅霆川向自己走近,温乐灵薄唇微启有话说,可刚吐出一个字,傅霆川就极不见外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轻轻带向身侧,不经意地护住。
温乐灵肩头一僵。
他的身形在傅霆川的笼罩之下越显单薄,不反抗的举动也进而为傅霆川平添了不少拥有者的姿态,使得他那被压迫感侵占的目光更加令人寒栗。
宋河则也不甘示弱,横眉冷对。
温乐灵闻到一丝火药味,疑似就是从自己头顶弥漫过来的,他直觉不妙,深深吞咽了下,喉结滚了滚,抬头看看傅霆川,又看看宋河,两人的眼神仿佛在八角笼里打架,相持不下。
他纠结该不该制止,万一打起来把自己误伤...
然而下一秒,傅霆川不仅为他消去了困扰,还为他表了态:“抱歉,他暂时应付我们还吃不消,恐怕没有精力管控外面的流浪狗,宋先生就别惦记了。”
温乐灵:!?
傅霆川说什么!?
说宋河是流浪狗!?
眼看宋河的脸色一下子阴云密布,温乐灵直想堵住傅霆川那张欠揍的嘴,把人塞进垃圾袋里拖走!
宋河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是总爱笑里藏刀的吧,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脸,可无需细致的观察就能够看出,他的笑其实并不纯净,那笑里暗藏着与温柔毫不相关的凶狠,何况精神体还是能评上具有高度危险性的白鲨,再温柔也克制不住骨子里就是掠食者。
总而言之,和傅霆川一样也是个惹不起的。
温乐灵想这个争端大概率是因自己而起,虽然不知具体为何,但肯定不能任由火舌蔓延下去,他必须尽快带走一个。
他又一次仰头看傅霆川,傅霆川也低头看他,当他想要再看看另一个选项时,就听傅霆川敛起稍许冷厉问:“入职手续办完了吗?办完了我带你走。”
明明是在询问,却没有给温乐灵回话的空余,傅霆川锢着他的肩膀,壮硕的胸膛抵着他的后背将他往前推着走,与宋河擦肩而过时,宋河也侧过身,伸出胳膊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乐灵疾手回握,迫使傅霆川劈下来的手停在空中,急说:“你先等等。”
闻言,傅霆川没有立刻作出回应,盛气凌人盯着温乐灵看了会才放下手,想问问他要干什么,但话未问出,温乐灵就已转头和宋河商量:“改天,行吗?”
抱着满心期待望着通往成功的大门,凑近才发现门的另一面是无尽的黑暗,宋河前一秒心里还开着花,一眨眼就被一场倾盆大雨砸得连根都死了。
害怕自己的胡搅蛮缠会将温乐灵推得更远,他说不出再挽留的话,不甘心地松手,放走了温乐灵。
人走远了,脚步声也没了,宋河还站在原地,手垂在两边,像在不满自己的不争气,用力地攥紧,要挤碎骨头一般。
许久,他扬手捶向身侧的墙面,嘭地一声,血迹顺着指骨往下淌,他却似失了痛觉,渗着无力、充血的眼睛看向围拢在不远处的人。
他们有哨兵,有向导,有明有暗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诧异、激动地低呼,窃窃私语,感受到宋河僵冷的,具有强大精神力威压的目光,在场的哨兵都噤若寒蝉,议论声戛然而止。
宋河铁青着脸,转身朝温乐灵离去的反方向大步走去。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消失在拐角,那被打压得沉重的氛围就瞬间消散,比先前更加猛烈,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如一道惊雷轰然炸开,他们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脸上无一不漾着好似发现了惊天八卦的兴奋。
标题:【医院门口什么瓜?有小向导脚踏两条船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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