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溅夜看着风九忱那一脸惊异的模样,只道这徒弟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儿傻,难得老天爷这么眷顾她,把“九凰真印”这么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她自己却还发着愣,好像一副苦大仇深不情不愿的样子。
花溅夜看在眼里,叹在心里,只担心他这徒弟这么傻,要是就这么让她下山去,恐怕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儿的了!
于是,花溅夜颇为耐心地看着风九忱缓缓笑道:“徒弟,为师突然跟你说,你身上带着这么一个叫做‘九凰真印’的东西,你是不是一时半会儿,还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风九忱这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在想着些什么事情,略微低垂的睫毛下面,眼睛里好像似喜似愁,好似是在为什么事情,既是有着百般的欢喜,却又十分地苦恼发愁。当下,突然听到她师父花溅夜这么问她,猛然间忙抬头来看着花溅夜,笑道:“啊!师父,您方才说什么?什么难以接受,怎么会!难得有机会教徒儿也碰上这种好事儿,徒儿又怎么会难以接受呢!”
“哦?”花溅夜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似乎很满意风九忱的这个回答,笑道:“我还以为——”
“哦,对了!师父,你方才说的那玩意儿,是叫什么来着?”风九忱似乎欢喜得有些过了头儿了,转眼之间,竟然就已将“九凰真印”的名字给忘记了,却见她默默地倾斜着脖颈,仰起她那颗花骨朵一样的小脑袋,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片刻间,似突然灵光一闪,豁然笑道:“哦,对了,九凰真印!没错,师父方才说的,徒儿额头上这枚印记的名字,就是那个什么传说里说的,在这世上,或许要等上数千年才得一遇的‘九凰真印’!”
“你呀!为师的,可真是拿你没法子!本来为师还担心,你一向性情孤僻不善与人相处,还真是有些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或许还会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身负‘九凰真印’的事实!但却没想到,徒儿你倒是比为师所想的要坚强得多,也坦然许多呀!为师见到你能这么懂事,实在是欣慰,欣慰啊!”
花溅夜看着眼前这么个古灵精怪,让人欢喜也教人无奈的傻徒儿,在听到自己身上带着“九凰真印”这个天赐印记的时候,还可以笑得这么从容开心,心里既是说不出的疼惜与在乎,却也忍不住为她暗自忧伤叹息,只希望她在离开了仙虞山以后,可以少遇见些波折与麻烦,也少承受一些痛苦与悲伤。
风九忱感觉她师父对她的欣赏与在乎,心里自然也是十分地欢喜的。
但是,她却仍不明白这个“九凰真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自己带着它又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思来想去,风九忱还是觉得必须要跟她师父问清楚,或许心里才会稍微地放心一些,“可是,师父,您说徒儿额头上的这个叫做什么‘九凰真印’的东西,对于徒儿来说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呢?它对徒儿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呀?”
花溅夜看着风九忱充满了睿智英气,隐蕴不世锋芒的眼神里,那犹似有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天真与单纯,默然半晌,笑着道:“徒儿,这世上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但凡是能够给你带来好处的事物,也必然会给你带来一定的麻烦,甚至于是危机!但是,相反亦然,但凡是会给你带来坏处的事物,也必然会你带给你一定的好处,甚至是天大的好处也说不定呢!”
风九忱似懂非懂地听着她师父的教诲,仿佛隐约了领悟到了些什么。
花溅夜见此情景,遂欣然一笑,又接着道:“此即谓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对于你额头上的这枚九凰印记,为师的也不知道它到底会给你带来什么,但为师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风九忱颔首一揖,道:“师父教诲,徒儿必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花溅夜轻抚着风九忱的鬓发,微微一笑,道:“徒儿,世间诸事,皆为自然,若竹意梅声,松涛白雪,听之闻之,见之望之,莫如知芷而行,不逾藩篱。惟留得孑然一身,空空如也,则诸如尘埃,抑或风云,亦不可及矣。如此,思之长久,便得长久,如欲短暂,便得短暂,人生须臾,不过此心。”
“人生须臾,不过此心。”风九忱默念此语,似乎别有所思,隐约间竟不觉已微微湿润了眼眶,语声哀戚地哽咽着道:“师父要徒儿记住这句话,难道是师父嫌弃了徒儿,要将徒儿赶出仙虞山,让徒儿远离师父身边了吗?”
花溅夜意料不及,没想到自己方才的一番叮咛,竟然让这个傻徒弟误以为,自己要将她从自己身边赶走,慌忙不已地劝慰道:“傻徒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师父怎么会舍得将你赶走,你可是师父最心疼的徒儿啊!”
“那师父你方才为什么要和徒儿说那些话?”
“为师的那不也是担心你吗?为师的只是担心要是以后有那么一天,为师的突然就不在你的身边了——”
风九忱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大声道:“不!师父不会离开徒儿的身边,永远都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是吗?师父?”
花溅夜听了,既是欢喜,又是无奈,只轻轻擦拭着风九忱眼角的泪痕,懒懒笑着道:“好,为师的就答应你,为师永远都不会将你丢下,为师永远都会陪伴在你这个傻徒儿的身边,让你这个傻徒儿欺负,仰慕,信赖,而为师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宠溺着,关心着,照顾着,你这样一个世上最傻最傻的好徒儿,好吗?”
“嗯,徒儿就知道在这世上,只有师父对徒儿最好了,徒儿永远都不要离开师父——”
风九忱说着,便要搀扶着花溅夜往几案旁边坐下,然后,去拣了一捻茶叶来想要为她师父煮茶去。可是,在她扶着她师父坐下以后,直到茶水煮好,她师父才浅浅抿了几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却听她师父又向她笑着说道:“徒儿,为师此来除了汝关心剑法练得如何,以及告诉你‘九凰真印’的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为师想要将为师当年的一手看家本领传授于你,不知徒儿你可有兴趣?”
风九忱还在扶着袖口为花溅夜搅匀壶中已渐沸腾的茶叶,突然听到花溅夜说想要传授自己剑法,心里一下子欣喜得不得了,一恍神竟忘了手上动作,将壶中鼎沸着烫开了的茶水溅了出来,洒落在了她白皙嫩滑的手背上面,差点儿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使得她师父在一旁看着,着急得连忙关切道是否无事,风九忱不愿让她师父觉得自己柔弱不堪,竟连被茶水灼伤这样的小小痛楚都忍受不了,忙道:“徒儿没事,师父只管教给徒儿剑法就好,只要习得师父传授的剑法,徒儿就算是有再大的委屈和痛苦,也不在乎!”
花溅夜看着他这倔强的傻徒儿,心里虽是疼惜,却也欣慰,只不知将来自己与这徒儿分别以后,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似此时此刻这样师徒之间才会有的温馨的情景了。但一念过后,花溅夜便释然笑道:“好,不愧是我剑邪花溅夜的好徒儿,那为师便最后再教你一招,为师独创的绝世剑法,剑邪一笑三千醉!”
“剑邪一笑三千醉!”风九忱念着那剑招的名字,品味许久,欣然笑道:“师父也不愧是师父,这样既好听悦耳诗意盎然,又气势非凡卓尔不群,带着自己特色风格的名字,也只有师父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才能想到的吧!”说着,却见风九忱嘻嘻笑着,向花溅夜连连膜拜道:“徒儿佩服,徒儿佩服……”
花溅夜看到风九忱这么装腔作势讨巧卖乖的样子,虽然心里也默默地佩服着自己,享受着徒儿的顶礼膜拜,却还是故意装出很是不屑的头疼模样,郑重其事地训斥道:“少在哪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为师的还不清楚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说得都是漂亮话,其实,不过就是觊觎着为师的剑法宝贝罢了!贫嘴,欠训,欠规矩!”
虽然,花溅夜嘴上说着“欠训”“欠规矩”,但是,却已欣然起身,如醉春风地笑着走向了窗外。
风九忱看到花溅夜那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也不禁笑得喜不自胜得意忘形,不禁一如往常地对她这个充满了“虚伪”与“迂腐”的戒尺师父嗤之以鼻,却又跟着忙不迭地爬着身来,几步踉跄地蹿到窗边,满心期待着她师父将要传授给她的那套剑法,到底是怎样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人间绝式。
窗外,此时,不再似方才那般温柔细雨,骤变乌云急涌,暴雨将至的天空下,四周景色皆已变得有些晦暗起来,使得剑庐这一隅天地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肃杀而又凛冽,就连站在剑庐轩窗边,修为已算不错的风九忱,也深深感觉到了她师父花溅夜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意!
霎然,但听天际霹雳叱咤,惊雷忽现,随即即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挟带着天河决堤之势,摧折山河,无可阻挡,俨然便要将这世间所有一切皆卷入洪流彻底湮没!
但是,就在那恍惚天地黯然万马齐喑的刹那间,却惊见花溅夜手中剑鸢破空一声嘶鸣,啼破暗夜,瞬即化为一柄清泓飞剑,叱咤云天,竟教万里山河,骤然闪耀,一如朗日映照,璀璨世间!
“靖沧海,策山河,谈笑风云凌霄濯。浩然逍遥万里,且作人间狂客。倾名剑,倒乾坤。乘碧鸢,睨尘祚。剑邪抚花,绝逸天涯。”
剑庐中,花溅夜置身剑芒之中,犹如霞光笼罩,已是锋芒耀眼,绚艳绝伦,更飘然凌越狂乱风雨之上,气势挥洒,卓然不群。但见他身影游走间,剑意通玄,淋漓万变,莫可言说其剑法玄妙之于万一!
风九忱倚在窗边,怔怔看着眼前,自她来到仙虞山懂事以来的十余载时光里,从来不曾见到过的这一幕,眼中惊愕无以形容,只觉得好似就连她的心跳,都在跟随着她师父花溅夜的剑影身法颤抖不已,也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知道她师父花溅夜,原来竟然真得有如此厉害!真不愧是曾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在万剑之巅剑神峰的剑神遗迹上论剑留名的神遗剑神之一!
“师父,徒儿此生是有多么幸运,才能够遇见像师父这样厉害而又有趣的人物啊,!徒儿在此发誓,徒儿此生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挫折都不会放弃。终有一天,徒儿也会让自己成为像师父一样厉害的人物,徒儿绝不会辜负师父您对徒儿的期望!徒儿一定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接近师父您!直到有一天,徒儿能够站在师父的面前,真正地成为可以和师父并肩作战的人!”
风九忱看着花溅夜演练剑法,不觉沉醉其中,隐隐约约,在她那已近清澈玲珑而又尚留几分娇柔稚嫩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无限的憧憬与仰慕,仿佛像是芳菲临近绽放前夜的饱满花蕊,早在心中已默默许下了誓言。
无论如何,终有一天,她也要像她师父剑邪花溅夜一样,成为能够在万剑之巅剑神峰的剑神遗迹上留名的神遗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