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头下的蝉鸣本就搅得人心烦,但此时的正厅中的气氛更是焦灼地仿佛支了个滚烫的油锅。
二夫人坐在椅子上,身体微侧,头也偏向一边,胸膛上下起伏,一看就知道被气得不轻。
薛启自打进来之后,就一双眼睛盯在顾念念身上,那目光就像是有实质一般黏糊糊地令人生理不适,说出来的话也依然是上不了台面,翻来覆去就是直接要人去做妾。
顾念念直皱眉,她站在二夫人身后,一个眼神都没给自顾自进来、一屁股就坐下的男人,看这熟门熟路的架势,怕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人没少来到顾府闹事。
“顾二小姐,真是许久不见,令薛某人想念得紧啊!”
“薛老板客气了,我早就说过,绝对不会嫁给你的,还望薛老板不要过分纠缠。”
顾念念不欲与其过多纠缠,薛启登门的速度太快,原本她还想着最快也要明天,却不想这个人就好像一直派人盯着顾府一样,她前脚刚刚到家,后脚,他就马不停蹄地来堵人了。
“薛某也说了,是你家人使了我的银子,将你抵给我了……”
“那契约根本就做不得数!”
二夫人打断薛启的话:“谁使了你的钱你找谁去!别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有这个时间来纠缠我们,直接去要债怕是早就要回来了!”
眼看二夫人气得不轻,顾念念连忙出面,先是安抚地拍拍二夫人的肩膀,随即走上前表示这个问题她们不会再重复,一个不合法的契约,她是不会遵守的,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她们要出门了。
“薛老板请自便吧。”
说完,顾念念扶起二夫人,顺便给金思玄使了个眼色。
金思玄十分上道,立刻跟上了顾念念的步伐。
也是众人这一动,让薛启才注意到这屋子里竟然有个生人。
“你谁啊,起开!”
薛启朝着男人推了一把,想要越过他去扯顾念念的衣服。却不想金思玄纹丝不动,还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薛老板,还望顾念一下你自己的颜面,这种事情并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拿来当消遣。”
“你谁?”
“金思玄,一个游商。”
“金思玄?姓金?”薛启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生意场上听说了这位近日刚刚兴起的南城新贵,但转念又不屑地表示:“我不管你是谁,奉劝你别多管闲事!”
“他当然可以管。”顾念念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薛启。
“他可是与我有婚约的人。”
“什么?”
这话一出,最先惊到的人是二夫人。
顾念念拍了拍二夫人的手让她别急:“我父亲生前跑生意的时候遇见了金公子的父母,也因此定下了我们的婚事,这次我出门遇到了金公子,认出来了金公子佩戴的信物,这才知晓,我们两个竟然有这样一番渊源。”
“父母故去之后将信物交予我,我才来到南城的,机缘巧合下遇见了顾小姐,本想今日先送小姐回来,择日我再上门正式拜访,却不想竟然撞见这样……离谱的事情。”
金思玄适时接过话头,将顾念念与他策划的故事讲了一遍,这故事漏洞百出,但顾念念认为若是没有破绽才不像真的。三分真七分假,让人心里犯嘀咕才更有可信度。
因为所有人都会潜意识认为,没有人会说一个立刻就会被拆穿的谎言。
“你们当我是傻子吗?别想合起伙来骗我!”
“薛老板,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卑劣,我父亲给我定下的婚事,信物婚书俱全,无论拿到哪里,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顾念念拿出一个腰坠,红色的绳结编织得十分精细,下面坠着一只铜铃铛。
“娘,这个你肯定认识吧?”
“这是你小时候睡不安稳,你爹去庙里求来压惊的,原是有一对,后来不知道怎的就剩下一个了。”
“另一只,就在我这里。”
金思玄拿出随身携带的玉佩,玉佩下面坠着一个与顾念念一般无二的铜铃。
二夫人拿过来仔细查看一番,点点头:“不错,确实是一对的。”
“哼!你们别想敷衍我,顾家做主的可不是你!”
薛启一看架势不好,赶紧将顾老爷子搬出来。
“薛老爷,有些事情不便放到台面上讲,你也不缺女人,也不是非二小姐不可,我与二小姐的婚事是顾二爷的意愿,您何必横刀夺爱呢?”
金思玄凑近薛启,将二夫人等人挡在身后,小声说:“做人留一线,您那家赌场账目可不清白,若是东窗事发,你那个姐夫有本事保下你吗?”
“你威胁我?”
“大家都是生意人,难免会在生意场上见面,给我一个面子,这三千两我替顾家还了,二小姐这事,就算过了如何?”
薛启心里怎么想的顾念念不知道,但拿钱平事是她们之前就商量好的,想要单独凭借那本账册扳倒薛启有些困难,想要彻底根除必须从背后的势力下手,但他们初来乍到还没站稳脚跟,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好在薛启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还是听出了金思玄话里的意思,一个落魄的顾家小姐长得再像天仙也不如自己重要,丢了面子事小,若是给姐夫惹了麻烦,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一件看似麻烦的事情,就在三千两银子和暗戳戳的威胁中被揭过了。
等到薛启离开,二夫人也不提要请客答谢的事了,只推脱有事,命人将金思玄送出门,将顾念念带到了自己房中。
“说吧,怎么回事?”
“娘,女儿说的都是真的。”
顾念念拉着二夫人的手,她不能将真相告诉她,那个铜铃铛是她给金思玄的,整个事件也是她策划的,但这些都不能被二夫人知道,她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从小就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也最是懂事听话,但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啊!”
“娘,你放心。”顾念念打断二夫人:“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会信,但是这门婚约,女儿是愿意的。”
看着顾念念一幅铁了心愿意的架势,二夫人也只好妥协了一步:“既然是你爹的主意,你也愿意,那娘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我要好好考察一个那人的人品,就算是有婚约,也得之后再说!”
“好,都听娘的。”
顾念念抱着二夫人的胳膊贴在她的肩上,这一刻她的笑容是真心的,无论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能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筹谋,就算她一向要强惯了,也有想要停下休息片刻的时候。
顾老爷子听说有人帮顾念念解决了和薛启的身契一事还有些不太乐意,但又听说是个有钱的商人,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千两,直接将顾安的烂账平了,这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差人到二房的院子里来打听,好在二房里的人嘴巴都紧,打听到的消息都是皮毛。
“你那个祖父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思,”二夫人手里拿着绣棚,一边绣着花样一边和顾念念聊天:“自打知道你拿回了身契,就三天两头差人来。”
“你都不知道你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对你都不闻不问的,薛启每次来都不出面,还总派人来劝我应下,他那脑子里,除了钱,就是他那个孙子。”
顾念念正陪着二夫人说话,丫鬟从外面进来传话,金公子来送拜帖,说想邀请小姐去逛庙会。
听了这话,二夫人手里的动作没停,倒是顾念念有点坐不下去了,她从系统那里又接了个消费大单,但这几天二夫人都不让她出门,不出门怎么消费啊!她心底滑过面条泪。
谁能想到她距离花钱消费最大的门槛竟然是出门啊!
眼看着顾念念就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开始坐不住了,二夫人才叹了口气。
“真是儿大不中留,你带个丫鬟一起去,别在外用晚饭,回来吃。”
“知道了,谢谢娘。”
说完,就好像生怕二夫人反悔似的,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南城的庙会分大小,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大庙会,会热闹一整天,顾念念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不是在顾府,就是藏在现在的金府,还真是头一次这么放松地逛庙会。
她和金思玄走在前面,丫鬟和小厮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距离刚刚好,她们说什么话别人也听不到。
“南城你也呆了挺久的了,我之前想找的铺面有消息了吗?”
“有两间合适的,你这些日子都在府里,我也不方便给你传消息,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这不赶紧叫你出来拿主意嘛。”
“少来,之前问你要的东西你弄好了没有。”
“好了,虽然我看不太懂,但我照你的意思找了个铁匠,花了大价钱打好了,现在已经放在宅子里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你说,我现在要怎么才能合理的去你那儿呢?”
顾念念一边摆弄团扇的流苏,一边看向身边的男人,两人慢慢停下脚步。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尽快成亲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