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部的剧痛如同潮水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深沉的疲惫和无比清晰的认知。陆晏舟(如今的)静静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草席,盖着的薄被带着一股陈旧日的阳光与汗渍混合的气味。
他听着那位被称作村长的老者——一位看起来还算公正
的乡绅—絮絮叨叨地安排着,让一个半大的小子跑去请邻村的赤脚郎中,又让几个热心肠的妇人和哥儿去熬点稀粥,烧些热水。
他闭上眼睛,并非全然因为虚弱,更是在飞速地整理、吸收着脑海中那份属于“原主”的记忆。
大云朝,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文化风俗近似于他所知的宋明,科举取士,等级分明。士农工商,其间更有“哥儿”一类,眉心孕痣,可婚嫁,亦可科举,地位通常比女子稍高,却又低于寻常男子,处境微妙。而原主陆晏舟,正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并非哥儿,这也让他在读书进学之路上,少了一层天生的阻碍,却也让他那两个叔叔的嫉妒,显得更加可笑与狠毒。
原主父母留下的产业,在这小山村中,算是一份足以让人眼热的资产—五亩上好的水田,一座虽不宽敞却结实的青砖瓦房。这也成了他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晏舟啊,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老村长凑近了些,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村里出一个秀才不容易,是全村的脸面,若真被自家人害死了,传出去整个村子都蒙羞。
陆晏舟缓缓睁开眼,努力模仿着原主平日那略带腼腆和书卷气的神态,声音沙哑虚弱:“多谢?村长爷爷挂心,小子……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昏沉得厉害…”他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惶恐与迷茫,“水中之事..?记忆模糊,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他需要为自己接下来的“变化”埋下伏笔。落水受惊,记忆受损,性情微变,是最合理的解释。
村长闻言,更是连声叹息,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好孩子,别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大叔二叔那边…”村长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的神色,“你放心,只要老头子我在,定不叫他们再明目张胆地欺辱你!你如今是秀才相公,有功名在身,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陆晏舟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嘲。不敢太过分?他们已经要了他的命!宗族礼法,村规民约,在极致的贪婪面前,约束力有限。真正的仇,终究得靠自己亲手来报。
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表现出一种心力交瘁后的脆弱与沉默。喝下那碗寡淡却暖身的米粥,送走了再三叮嘱的村长和热心的村民,破旧日的茅屋(这似乎是村中一处废弃的屋子,他被临时安置在此)终于安静下来。
陆晏舟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不知哪位村民提供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开始冷静地剖析现状。
身份:已故父母,秀才功名,虎视眈眈的恶亲。
优势:来自现代的灵魂,成熟的心智,广博的学识,以及?原主留下的,最宝贵的秀才功名—这是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甚至展开报复的绝对基石。
劣势:身体极度虚弱,孤立无援,财产恐怕已被那两个叔叔侵占大半,原主性格懦弱,可能给人留下了可欺的印象。他轻轻摩挲着身上粗糙的布料,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既然来了,成为了他,那么,原主的人生,就由他接手了。
原主隐忍怯懦,最终含冤而死。他不同,他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藏着锋锐的棱角与计算。在现代学术圈都能游刃有余、洞察人心的人,岂会惧怕这古代乡村的魑魅魍魉?
“陆富贵,陆长贵.…”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唇边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那双原本应盛满书卷气的眸子,透出几分深不见底的幽寒。
“你们夺走的,我会让你们加倍奉还。你们施加的痛苦,我会让你们…亲身尝遍。”
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身体,熟悉环境。其次,要厘清财产被侵占的具体情况,并设法夺回。
最后,他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好好”拜会一下他那两位“情深义重”的叔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山村陷入了一片宁谧,只有偶尔的犬吠虫鸣。陆晏舟望着窗外那轮逐渐清晰的、陌生的明月,心中一片清明与坚定。
属于陆晏舟的时代已经过去,属于现在陆晏舟的时代,正伴随着这异世的夜色,悄然降临。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风生水起,要将那些曾经践踏过原主的人,一一踩在脚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