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兄,师妹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了。”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颇有威严地问道:“她肯出门了吗?”
“还是不肯。”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透过窗子,看见小师妹蹲在床边,缩成一个蘑菇;又突然窜到梳妆台前,一边摸自己的脸,一边摸镜子,姿势极为诡异,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趴在门口听了许久,才依稀分辨出几个字。”
另一个青年忍不住催促他:“小师妹说什么了?”
“她说,她好怀念她的……手机?”
“手机?什么手机?”两青年蹙眉,其中一个想到什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定是春和那丫头,馋山下的烧鸡了。不二,你一会儿下山,给她买两只烧鸡回来。”
萧不二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师妹还说,一个人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孤独。”
“人生地不熟?难不成,和我们都生疏了吗?”青年摇头叹息,“或是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我们也没有好好安抚她一下,让她对我们心生怨念了。”
“师父别多想,”另一个青年说道,“师妹只是比较内向腼腆,不是记仇的人。”
“一凛,那件事我们就都当做没发生过,你也不要在你师妹面前提起。正好我前几日在招新大会上新收了两个弟子,她不是说一个人很无聊吗,就让她去带一带那俩孩子吧。”
程一凛行了个礼:“弟子领命。”
——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春和躺在床上。泪已经在她脸上淌过好几轮了,她还是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她想回家,想到发疯。
关于现代的最后一点记忆,是她明明遵守了交通规则,在红灯变绿的时候穿过马路,却被一辆超速运行的卡车撞飞了出去。
再睁开眼,她便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根据她身上的古装和房间的陈设,再加上她多年阅览小说的经验,她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朝代不明,属性不明,身份不明。
这三天她根本不敢出门,怕被别人认出这副身体已经替换了芯子,又实在是无聊的发慌,想念自己的手机,整个人悲痛欲绝,就这样在屋子里躺着,偶尔疯疯癫癫地去看镜子里的自己,还好,还是自己的脸。
这三天里,没有一个人来敲她房间的门。直到刚刚,她终于听见几声很有规律的敲门的声音。
春和不是很想开门。
她想,要不她装不在家?还是装死?
门外的萧不二没有得到回应,只好高声道:“师妹,我给你带了山下的烧鸡。”
师妹?看来这是个仙侠本。春和后知后觉,听到烧鸡两字,才意识到自己三天未曾进食,但她一点也不饿。
春和一骨碌下了床,谨慎地开了一个小口,伸出一只手:“谢谢师兄,师妹不便出门,师兄把烧鸡给我便是。”
萧不二一把拉开门,春和失去着力点,差点扑倒在地。她打了个趔趄,在心里愤恨地朝这个没有礼貌的师兄竖起了中指。
但她低着头,很快调整好表情,在抬起头时,脸上替换成一个勉强的微笑:“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她看清对面的人,觉得眼熟,脑中浮现一个可能性,试探地问道:“萧师兄?”
萧不二第一次被师妹这般称呼,有些不习惯:“嗯,清荷园有迎新宴会,师尊让你一定要参加,还说有……”
他后面的话已经被春和自动忽略了,现在她心里想的全是旁的事。
她刚刚叫他萧师兄,他应了,说明她的猜测没错,她应该是穿进了自己很久之前玩的一个以修真为背景的乙女游戏《全师门都很爱我怎么办》中,这位萧师兄就是其中一个男主。
那么她的身份是……乙游女主?
诶,不是吧,自己一穿就穿成乙游女主了吗?
接下来她将享受团宠一般的待遇,所有人都会爱她,都会追捧她吗?
春和有些飘飘然,她已经想明白了,回是回不去了,她在现代的身体应该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虽然这里没有手机,不能追剧,不能看小说,也不能打游戏,但只是做个吉祥物,每天什么都不做就会有人来爱自己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这个乙游中,没有立绘和名字的只有女主。她已经确定自己的脸没有发生改变,接下来是名字:“二师兄,我叫什么?。”
萧不二很疑惑地看她一眼:“春和师妹,你连你名字都忘记了吗?”
名字也是自己的名字!好耶!
春和的悲伤已经被她抛之脑后:“二师兄,咱们不是要去什么清荷园吗,现在就走?对了,你刚后面说什么来着?”
萧不二被春和整得一愣一愣的:“师尊新收了两个弟子,准备让你带一带。”
春和:“嗯?新收了两个弟子?”
“是的。”
春和用食指指着自己:“我的师弟师妹?”
“是。”
不对啊?!
她明明记得乙游女主是小师妹啊?怎么回事?
她不是最小的吗?
还有让她带新人是怎么个事?不应该让大师兄带的吗?
春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问道:“二师兄,我排第几?”
萧不二停下脚步,面露警惕:“你怎么什么都忘了?”
春和心一紧。
她怎么忘了修真界有“夺舍”这个说法!
看师兄这样子,应该是自己毫不隐瞒,性格与之前偏差太大,让师兄怀疑了。
但春和又一想,她既然来到这里,脸和身体都是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的。
那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算夺舍呢。
不如让师兄验一验,这样她以后也不必再装。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萧不二已经用秘法把她验了一遍了。
确认完师妹还是自己的师妹,他松了一口气。
最近魔修夺舍宗门弟子的事情频繁发生,师妹这几天表现得又如此反常,很难让人不怀疑。
但检验完后,萧不二确定,师妹应该是受那件事的打击太大,性格变化了些,忘了点东西,也正常。
这样想着,萧不二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师妹,你是戴月宗掌门长明真人收的第四个弟子。”
春和想,戴月宗她知道,长明真人她也知道,但是她分明记得女主排行老六,怎么自己变成老四了?
她在自己仅剩不多的关于这个乙游的记忆里搜寻,终于回忆起女主在走大师兄那条单人线时,大师兄程一凛和女主说起过这个从未出场的四师姐,说她曾经向大师兄表白,但是被拒绝了,一时想不开竟自尽而亡。
春和:……
想来是这个四师姐刚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自己就穿了过来,替代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该吐槽一下这个乙游的草率,关于一个角色的逝去只是一笔带过,甚至是通过他人之口。
这般一想,春和心里忽地不是很痛快了,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那个素未蒙面的、连长相名字一概不明的四师姐。
连带着那什么迎新宴会也不想去了。
毕竟在宴会上还会碰见大师兄,见了面多尴尬。
她正想拿身体不舒服为借口逃避这场宴会,却又听萧不二说道:“听说新来的小师妹也姓春,叫春生。”
一颗雷落在春和心里,炸成烟花。
她顿在原地,猛地看向师兄:“小师妹叫什么?”
萧不二被她的一惊一乍搞得莫名其妙:“春生啊……诶你怎么突然走这么快,等等你走错方向了师妹!”
——
春和以前,是有个妹妹的。
妹妹从出生起身体状况就很不好,于是给她取名叫春生,生命的生。
妹妹常年呆在医院一间小小的病房里,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一点也不喜欢,但是她想去看妹妹。
瘦弱的妹妹坐在她怀里,抬起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
春和看着自己的妹妹,心疼死了,却还要强颜欢笑:“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出去玩。”
“姐姐总是这么说。”春生不满地撅起小嘴,“可是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很快就好啦。”她抱着妹妹,伸出一只手指向窗外,那是医院对面的一座山,“看见那座山了吗?山上有个庙子,我天天去那里祈愿,保佑我的妹妹身体健康。等你病好啦,我就带你去爬那座山,我们一起去庙里还愿。”
可是她的生生没能等到还愿的那一天。
她永远留在了自己的十八岁。
春生走的第二天,春和爬上医院对面的那座山,山顶上光秃秃的,除了一片草地,什么都没有。
她站在最高处的那块石头上,有风吹动她的头发,她低头去看脚下的城市。
路上有好多人,可是那些人里,没有她的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春生听见背后有人在叫她。
她转过身,看见一位僧人。
原来在这座山上,竟真的有一座寺庙。
她在佛前拜了拜,心里却无端地觉得愤怒。如果说人生而平等,凭什么只有自己的妹妹遭此劫难,日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连平凡人的一生都无法度过。
她不求自己的妹妹有怎样泼天的富贵,只要她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也不能满足吗?
那僧人似乎看出她心里的不平,对她道:“分别终有重逢日,施主,不妨看看你外套左边的口袋。”
春和一面想着,人死不能复生,从何而来的重逢;一面伸手去掏自己的上衣口袋,意外摸出一团被揉皱的纸。
她把纸团展开,上面是春生的字。
“姐姐,我偷听到护士姐姐的话,她们说我很快就要死啦。不过我一点都不怕,死是一件很快的事呀,死了的话,我就不会痛苦了,姐姐也不会再因为我难过了。”
春和的眼睛湿润了。一滴眼泪落在纸条上。
春生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塞进她衣服口袋的?
她闭了闭眼睛,继续读下去。
“只是死了的话,我就不能再陪着姐姐了。我不想离开姐姐,所以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我还要做姐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