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儿,服侍好了咱家,咱家必保你此生荣华富贵,安乐无虞。”
耳边像是有飞蝇嗡鸣,好吵。
江苧兮艰难地支开眼皮,却见一团白花花肉在眼前晃。
皱如龟壳的老脸,油腻厚重的胸脯肉,待她看清那人的下身时,才彻底吓得魂都要飞了。
她明明是在跟小鲜肉拍吻戏,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冒出个真太监?
目光迅速扫过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陈设,少女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那老太监人中上的黑痦子。
“福海公公?”江苧兮试探性开口。
“苧兮美人儿,你一喊咱家的名字,咱家骨头都要酥化了。”老太监□□着,抬手就要往她身前抓。
少女眼疾手快挡住那团向她生扑过来的肥肉,柔声怯怯道:“公公且慢,我这会口有些干,待我喝口水,再好生来服侍您。”
老太监颔首表示允准,色迷迷地注视着她往桌边走去。
江苧兮缓缓倒了杯水,心里却如有千万头斑马奔腾而过。
她穿书了,穿成了一本叫《邪魅君王的亲亲白月光》的宫斗文里,穿书身份,是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十八线炮灰宫女。
此女开篇两百字即下线,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在冷宫里上班,好好上班拿俸禄咸鱼躺它不香吗?
非要痴心妄想去勾搭看似光风霁月朗朗君子实则诡计多端的三皇子林昌晔,却被这心机男利用而不自知。
此恋爱脑炮灰女甘愿服侍总管太监福海,就是为了帮林昌晔探听皇帝喜好,还特意到午门前和路人甲乙丙丁侍卫聊骚,好放心机男安排的眼线进宫服侍。
最最要命的是,此女竟听信了心机男许诺她登基后纳她为妃的鬼话,为爱扫清障碍,要刺杀她在冷宫里侍奉的主子——九皇子。
九皇子林卿珏,一个不得皇帝看重的皇子,他在十五岁那年自请前去冷宫,陪患了失心疯的母妃生活。
在书里,她没能成功毒死林卿珏,还被林昌晔反手一个当场“抓获”,下了大狱,最后在狱里被人活活勒死。
这么糊涂蛋的剧情,她可不能干…
当然眼前第一步,便是从这老色批的手底下逃出去。
江苧兮小口嘬水,眼神飞瞟,观察这屋里有什么能用来对付这老太监的利器。
这时,肩上一阵潮湿黏腻的热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僵硬着脖子偏过脸,便直直地对上了那老太监长着痦子的嘴唇。
“小美人儿!来吧!”
那老东西长满痦子的手探上来时,江苧兮还是没忍住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茶盏便冲着那颗丑恶脑袋哐哐一砸。
福海瞬间被开了瓢,脑袋上滋滋往外冒血,他踉跄后退两步面目狰狞道:
“你——你——你这个贱——”
未等他话说完,江苧兮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在他颈动脉上一拉。
老太监蔫蔫儿地倒了地,眼球凸起,死不瞑目,地上淌了一地血。
救命,第一次杀人,她快要吐了。
江苧兮收回哆嗦的目光,马不停蹄将外衣穿上,脸上的血擦净了,又抓了几块瓷片藏在衣袖里。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巡夜的小侍卫提着剑过来隔门说话:
“福海公公,方才我们见有个黑影朝这边过来了,您可瞧见了?”
总管太监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即使是御林卫也不敢在未得允许时轻易闯进屋。
江苧兮提着口气,捏着鼻子,细声道:“谁敢打扰奴与公公的好事,还不快滚!”
紧接着,她又故意低哑了嗓子,模仿福海的声音:“你这小妖精,还怪神气!”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尴尬的咳嗽,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江苧兮才松了口气。
她扫视了一眼案发现场,确保没有留下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物证,再起身来开了门,左右四下打量了一圈,这才拼了命地往外跑。
按照对剧本里宫殿方位的记忆,太监的住处与冷宫间绕经浣衣局和后厨,她沿着廊道一路小跑,见有提着灯笼经过的人,便抱头蹲下在廊柱后头藏一藏。
今日无月,天空黑漆漆的,视线并不算好,真是天助她逃跑也。
冷风直往喉咙里灌,血腥味儿从喉咙里溢出,江苧兮脚下根本不敢停,凭着记忆一路绕进了处破败宫殿。
借着红灯笼破败的光,她依稀瞧见门匾上的字眼:去华宫。
就是这了,江苧兮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进去,回到自己所住的偏屋,点了灯开始洗漱。
她用凉水打湿脸,望着镜子里肤白杏眼的美人,陷入了沉思。
按照剧情,她此次勾引老太监,是林昌晔对她的指示。
他若是知道自己亲手将那老太监杀了,必然对她的忠心有所怀疑,以那人的狠心程度,她得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她得编出一个故事讲给那人听,让他相信,她对他还是忠心耿耿且有利用价值的。
按照剧情,她明日子时,要和林昌晔会面,和他报告自己从福海那边了解到的情况。
还好她有记得一些剧情,应付林昌晔倒非当前最要紧的事。
反而今夜她杀了人,如何把这嫌疑洗清.......
少女快速回想今夜的种种,脑海里突然闪过灵机——
话说,今夜福海公公住处巡逻的侍卫,是不是说有黑影往那个方向去来着?
思绪飘飞间,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混杂了几声咳嗽声响。
江苧兮借着幽暗的烛光看过去,门缝间,瞧见了双墨玉深沉的眼,她的呼吸凝滞一拍。
风将破门晃得咯吱作响,下一刹,她瞧见了一道沐在暗处的颀长身影。
九皇子林卿珏?那个在书里被她毒死的倒霉蛋?
江苧兮心里打着鼓,却见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烛光逐渐勾勒出那人的眉眼,眉似远山,眸若点漆,鼻梁如一截弯月,墨发如泼随风扬起,气质出尘飘逸。
若是再眉心加一点朱红,便是寺里走出来的僧人,江苧兮想。
“你夜里出去了?”
此人嗓音清冽柔和,细看他的眉眼,神态间带着几分疲惫。
仿佛刚刚门缝间凌厉的一瞥只是错觉。
江苧兮仰脸正好对着他的下巴,视线往下偏些,是鹌鹑蛋似的喉结。
少女默默吞咽了下。
林卿珏再次咳嗽了两声,目光不善地盯着她:“哑巴了?”
收回肆意打量的目光,江苧兮按照预想好的说辞回答:“回殿下,奴婢为娘娘去膳房取了宵点,方才回来。”她手指了指桌案上的油纸包,心下庆幸,还好原主是个贪吃鬼,老是攒一些吃食偷偷放在柜子里,这下派上用场了。
林卿珏走到桌案边,手指挑开了纸包,瞥了眼里头的桃酥,眉头蹙起来。
“白天偷懒,夜里偷吃,你倒是会安排。”
江苧兮嘴角抽了抽,书里只说林卿珏身体不好,没说他嘴淬毒了啊。
男人走到桌案边,指尖擦过油纸表面,在原地停了会儿。
江苧兮只觉他跟堵墙似的,站那儿,便将偌大个桌子全部挡住,她听见这人拉开抽屉,手指轻轻拨拉串珠的声音。
“看来敛的财还不少。”他轻哼一声。
“明天起,每日卯时,你去御药房给母妃拿药,回来伺候。”
得,睡得比鹰晚,起得比鸡早。
江苧兮欲哭无泪,皱着小脸点头答应:“是,殿下。”
送走了林卿珏,江苧兮瘫倒在榻上怀疑人生。
这个冷宫里的主子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好相与的。
按照原书剧情,她还是个好吃懒做且狗眼看人低的炮灰,对九皇子和其母妃的态度并不算恭敬,经常是需要她干事儿的时候见不着人,轮到吃饭了则第一个出现,比谁都积极。
怪不得刚刚林卿珏对她态度不善,还要她每日天不亮就去拿药,这是在报复???
少女在榻上打了个滚,脑子里满是方才那张清冷狂拽的脸。
按照书中对林卿珏身世的描述,他出生后便是被捧在手心宠的宝贝疙瘩,有享极圣宠的母妃,还有贵为定远大将军的舅舅,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而在他十五岁那一年,定远将军刘靖丞勾结西境蛮夷制造叛乱,最后以谋反案论处,刘家也仅活了刘贵妃一人,位份从贵妃降低为嫔位,在刘家被抄后没多久,刘嫔便疯了,被送往了去华宫。
十五岁的九皇子林卿珏自请去冷宫照顾母妃,一呆便是七年。
这七年,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知道刘贵妃母子过得很不好,一个疯子,一个强撑着维持体面的病秧子,在宫里没有人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现在她在冷宫里侍奉,除了熬时间等出宫,没有别的指望。
但以林昌晔的权势,想强行将她做棋子加以利用,她无从反抗,但给这样心机深重的人卖命,她早晚得把命搭进去。
然而——眼前这位九殿下,她若是能帮他离开冷宫,更理想的情况下,那便是他能得到皇帝的爱重,到时便求主子提前放自己出宫,赏自己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
越想越觉得美,投靠满腹心机的林昌晔,她是自讨苦吃。
若是投靠林卿珏,她不但近水楼台,又自带有雪中送炭buff。
想到圆满美丽大结局,江苧兮缓缓闭眼,唇角上扬再上扬,很快便成功会见了周公。
——
门外寒风寂寂,林卿珏听到屋内传来的细匀呼吸,微不可查地蹙了眉头。
他一面将袖口撩起一角,露出小臂上血肉模糊的刀痕,熟练地上了药后,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扇半开的门。
此人手段实在高明,前脚杀了福海,后脚回来便对他装憨卖乖,还自以为能瞒天过海。
现在大门不关,还能睡得如此踏实。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她着急忙慌从福海屋里出来,而后便有侍卫发现了福海的尸体,他当真要被此人骗了过去。
只是——林昌晔手下的棋子,为何,要杀了福海?
林卿珏双眼微眯,握紧了掌心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