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夜色四掩,告别一日的繁忙与热闹,小河村变得宁静无比,狗吠声时而响起。
宋大夫土生土长于小河村,是镇上圣手堂的坐诊大夫,约四十的年纪,自小研习医药,读了些书籍,自带读书人稳重的气息,在村里名声不错。
他一般坐诊三日休一日,今日白天刚好是坐诊日。他替董母把过了脉,仔细看了看董母的伤势。
对面露焦色的董父安抚道:“董叔,不用着急,婶子的伤势不算重,不过这次摔得不算轻,所以出血时显得有些吓人。好在织丫头处理得很及时,导致失血不过多,所以不会留下病根,只需要将我开的方子拿去,喝个四五幅就会没事,不过记住让婶子在塌上多休养些时日,毕竟年纪大了。”
董父听罢脸上一喜,连连点头,招呼董守川将方子收好,明日去镇上抓药。
然后点头哈腰地去拿银子,宋大夫便坐在桌边,对着角落里的何云织,连连望向她好几眼。
她倒是如平时不出声,身形依然略显肥胖,一张脸吃得属实圆了些。
宋家虽与何家很少走动,但他早就听闻何家姑娘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在外讷言胆小,是个没出息的。
他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眼露审视:“织丫头,这是你为你婆母包扎的吗?”
何云织抬起首,望着宋大夫点头:“没错。”
宋大夫隐起震惊之色,略带怀疑道:“撒谎,你又没学过医,怎会这么专业的包扎手法?”
何云织心一颤,早知道包扎得差点,就不会惹面前的大夫怀疑了,当时只顾董母的伤势,一时忘了这茬。
她似乎没听懂对方的话,傻气一笑:“我是儿时和春花在山上玩,当时好意给了路过的一名大夫水喝,他顺便教我的以表感谢,哈哈。”
闻言,宋大夫眼里的怀疑渐渐淡去,听她如此说,倒也是有可能的,但以谋生的手段作谢礼,却是少见,但也代表没有这样的好人。
更何况只是包扎好,也不算多大的本事。
一旁的何云织吐了吐舌,好在她多提了个春花,毕竟去后山一般都是结伴而行,而春花早在三年前就掉进河里死了,他也不至于去找棺材里的春花求证。
这时,董父翻出柜里最后的碎银子,拿出一半以作诊费,宋大夫也没推辞,接过便离开了。
董守川在旁愁着脸,他吸了吸鼻子,淡漠地扫过何云织一眼,然后说:“爹,明日抓了药后咱们家一文都不剩了。”
“多什么话,是银子重要还是你娘的腿重要?”董父虽然极为爱儿子,但是有时会气不打一处来,没银子就没银子,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要不是昨儿傍晚时分,娘坚持请县里的大夫为她看摔破的头,咱们家还会有一两底子。”董守川恨恨说道。
这一两还有上次她败掉的四两,总共五两银子,是他和爹半年以来一有空就去后山打猎、捕鱼,还有娘养的鸡生下的鸡蛋,靠这样卖的一百文、几百文一点点积攒而来的。
平时芸姐儿想吃鸡蛋,娘都舍不得,得一个个月才会小心翼翼地蒸个给她吃。
董守川收起神色,满面冷硬也不望向她,只是走到门槛处一把将门打开,作出请客样:“何氏,如今全村人都知道了你做的事,背着我给我戴绿帽子,和那姓郑的私会,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你如果自己要脸,就快点乖乖离开,你放心,对外我会说我俩是平静和离的,然后好好过个文书。”
戴绿帽子?
何云织疑惑地看向董守川,见他说得义正言辞,完全没有虚心之相,而董父也没作声,看样子是同意儿子的决定。
可是记忆中,她并未与郑家那小子做出亲密的动作,顶多纠缠着罢了。
那到底谁传出的偷情,让董守川认为原身给他戴了绿帽子。
“其...其实,我并未和他做出...”被人误会偷情上了床,这可不是个简单的罪名,何云织当然不会傻到承认。
哪料董父接着道:“孩子,一般偷情的妇人会被浸猪笼,我也是看到你其实心肠不坏,还为你婆母处理好伤口,做了件好事。这半年,你也用了家里四、五两银子,就当你嫁进门一趟,用了便用了。你和守川好好商议,如果以后嫁别家,不要再做这等丢脸的事,姑娘家得踏实守本分才行!”
听到四两银子,何云织忍不住心生愧疚,毕竟庄稼人攒银钱的确不易。
记忆里,原身嫁入董家后,见董母整日以稀粥咸菜糊弄,桌上很少见肉和鸡,鸡蛋也是半月或一月才见。于是她心生了个主意,对董母以摆摊卖早点赚钱为借口,说要拿二两银子为成本,然而银子到手她不做成本买材料,而是一到镇上就吃香的喝辣的,再以被贼人偷走来应付了事,这事被她骗了董母两回。
其中的二两更是买了套文房四宝送给郑文彬,祈望那人对她另眼相待。
直到同村人亲眼见她进了酒楼,点了一桌好吃的,此骗局才作罢。此后,董守川他们也清楚了何云织的真实性格,没再被她骗。
而家里剩下的最后一两,董母还是用作给何云织治头伤,不得不说,董家人其实心地相当不错。
何云织见两人态度,知道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于是改变策略道:“爹,川哥,你们就看在已是半夜的分上,让我留到明日离开,总不能让我走夜路回家吧!”
闻言,董父忍不住有些老脸微红,的确,儿媳好心为老婆子及时止血,他却来不及将她赶走,连个晚上也不想留!
他这做的什么事呀!
于是温和点头:“行,那你就去歇着吧,明日用早饭了再回去,到那时你跟你娘解释,至于十两银子,我们家现在实在拿不出,就算她硬要,能不能少些,时间上也宽限宽限。”
何云织来厨房后,见锅里热水已经烧好,于是简单漱洗,便坐在塌上等董守川。
然而直到深夜,也不见他人影,接着她仔细一瞧,这塌上哪有他的枕头和贴身衣裳,接着回想过去,在记忆的角落,才想起这董守川只在大婚当夜和原身同了次房,后来一直是独自在空着的偏房睡觉。
何云织想罢一脸黑线,她原本想要好好和他谈谈,毕竟何家她是不想回了,原身的亲爹亲娘都不是善茬,尤其是生母张氏,那是个眼珠恨不得掉钱眼里的主儿。
原身的兄嫂更是心胸狭窄,指望她们收留原身,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穿越而来,拥有现代知识,但想要这个大燕朝立足,单立女户是不行的,这个朝代与记忆中的古代不同,想立女户必须是贵族出身或者是功劳极大的女子,所以只有暂时留在董家是相当不错的选择,然而这董守川看样子是极为厌恶原身了。
更误会她给他戴了绿帽了,看来,首先得让这误会解除才行。
可该怎样解除呢?
何云织望着笔直的房梁,任由困意渐渐袭来,在半睡半醒间,脑海里却没法休息。
这董守川和原身竟是分房而睡,显然他是不愿碰原身,是反感她这个人,还是其它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