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江辞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母拼成难以辨认的专业术语,汇成一篇枯燥乏味的医药趋势论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家酒店的打扫时间通常是上午十点,他也在门口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江辞不停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敲门声停下,又在几分钟后再次响起。
这次他没再犹豫,立刻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思遥抬头,低声问道:“江辞,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的表情平静如常,可眉眼却微微垂下。
藏不住的低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情绪不对。
江辞心头一紧,下意识让开身体,轻声道:“我有时间,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见不得她这样失魂落魄,仿佛稍一碰就会碎掉。
“谢谢你。”
孟思遥道了谢,安静地进了门。
*
一个小时前。
孟思遥结束了电话。大概是她不善言辞,或者是不懂得如何安慰人。
说来说去,只有那几句翻来覆去的“没事”“没关系”“我马上就回来”。
可对面的人似乎很受用,连不定神思的语气比一开始好多了。
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只是个小手术,医生说是腹腔镜,恢复得快,几天就能出院。”
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二下午,
她完全来得及赶回去。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
她甚至有些后悔——长假那天,为什么要和妈妈吵架?
或许可以找到更平和的方式。
但她没有。
她总是这样。
面对陌生人还能装一装,面对熟悉的人就彻底袒露自己的真面目。
说完伤人的话,后面忍不住烦恼、后悔。
可不说,放在心里,也一样折磨自己。
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轻发抖。
屏幕再次亮起,打开了搜索软件,一片信息海洋。
她同步点开检查报告。
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专业名词,孟思遥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只能根据指标范围去判断异常程度。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又反复去查那些术语对应的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相关的帖子那么多,就像瀑布一样般多。
只是每翻一个帖子,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不知道是因为低血糖,还是因为神经太过紧绷,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放下手机,深呼吸几次,努力冷静下来。
她该去问一个懂这些的人。
而江辞,就在隔壁。
*
客房里只有两把椅子,一把靠背木椅,一把沙发椅。
江辞先坐在靠背椅上,孟思遥只好顺势坐到沙发那边。
刻意压着情绪,柔软的坐垫也没让她放松几分。
江辞眉头微皱,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神魂不属的情态。
“出什么事了吗?你脸色不太好。”他先开了口。
孟思遥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问:“既然你了解子宫内膜异位症,那你听说过‘腺肌症’吗?”
江辞一愣:“是你今天上午去医院了吗?”
她轻轻摇头:“不是。”
她不愿多说,江辞看着她恍惚的神情,也没再追问,只认真地解释道:“我在接这个研究项目前做过一些了解。
腺肌症是子宫内膜异位症的一种,只是异位的部位在子宫肌层,两者通常并存。”
孟思遥点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腺肌症合并子宫肌瘤,一定要切除子宫吗?”
江辞神情严肃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是不是你身边有人得了这种病?”
如果能问得这么确切,通常是已经得到了医生的手术建议。
她没有抬头看他,也没说话,回避了他的问题。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
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江辞放轻声音:“孟思遥,我更关心的是你现在的状态。”
孟思遥别过头,呼吸有些乱:“你先告诉我答案。”
江辞低声说:“很多参与新药三期临床的患者,都是重度子宫内膜异位症,甚至深度浸润型的。
那种痛苦……会让人宁可切除子宫。
如果符合手术指征,确实,很多医生会建议手术。
尤其是临近绝经的患者,腺肌症可能拖延绝经时间,刺激内膜继续生长,甚至诱发癌变。
经期病灶还会持续扩张、压迫器官,让人除了痛经,还有更多强烈的生理不适。
如果那个患者已经到了那个阶段,切除子宫,也许是一种解脱。”
他的语气放得很轻柔,但每个字都清晰。
到了话尾,他还在尽力安慰她。
孟思遥一字一句认真听着,手一点点收紧成拳。
指甲扎进掌心,小到可以轻松忍受的痛楚。
她习惯这种小痛,才能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从来不知道,妈妈经历过这些。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很忙——不管是大学还是工作,都忙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妈妈从未主动说过那些痛苦。
就好像,那些痛苦本来就不值得提起。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那股酸楚,从心底一点一点汹涌地漫出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江辞察觉到了什么,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像是想说些什么。
下一刻,却被她打断。
“对不起。”她低声道,声音因为过于紧绷而颤抖,“我以为我可以冷静一点……”
话没说完,冰冷的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她又一次别开了脸,手指胡乱擦着脸上滑落的泪水。
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脸上的泪水却还是越来越多。
江辞看着有些狼狈的她,心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揪紧。
他伸出手,递过一沓纸巾。
声音放得比刚才更轻更柔:“没关系,你可以哭的。”
房间陷入静默。
只有她哭泣下还在刻意控制的轻轻抽气声。
等到她哭到无法继续的时候,手上纸巾都湿了个干净。
但是垃圾桶在江辞那边。
孟思遥把心头的情绪宣泄了个干净之后,终于有点冷静下来。
思考不过一秒,她把满是鼻涕眼泪的湿润纸团都攥在手心,准备回自己房间再丢。
“谢谢你,我大概知道了。”
她过来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她现在已经知道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却再一次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没站稳。
江辞眼疾手快,直接扶住她的手臂。
“慢点。”他皱起眉,声音不由自主严肃,“你脸色不对,是不是低血糖?”
孟思遥摇头,却没力气解释。
明明起身速度并不快,她却浑身无力。
额头渗出一层细汗,她努力稳住急促的呼吸。
只是手心发凉,两脚发软。
江辞没再犹豫,搀着她在沙发半躺下。
“先坐下,别逞强。”
他转身去拿酒店未开封的矿泉水,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小包电解质饮料粉。
他出差居然还带了个热水壶。
“喝一点。”他蹲下身,把杯子递到她手边,语气不容拒绝。
孟思遥怔怔看着他,犹豫几秒后才伸手接过。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虽然眼前发黑的情况立刻缓解,但是刚刚急促的呼吸逐渐得到平缓。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时安静。
江辞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周通红,甚至有点肿。
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显示出一点都不健康的粉红。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他敏锐地问道。
孟思遥怔了怔,似乎被戳到了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握着那杯水。
江辞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怎么能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
孟思遥垂下眼,没抬头看他,只是低声道:“我……没什么胃口。”
说完手上却多了一袋苏打饼干,两个小面包。
“再没胃口也该吃点。而且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你是真的打算今天饿一天不吃饭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又低了低。
本来晚上就睡得晚,醒得自然也就更晚,后面接完了电话,更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
江辞看出她的尴尬,没有继续再说那些话,再从包里拿了瓶牛奶,放到一个大一点的杯子里面泡热水。
“慢慢吃一点,没胃口也要吃。不然会更难受。”
孟思遥趁他转过头,抬眼快速看了一眼他的后背,正好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瓶牛奶。
一瞬间心情复杂。
“你怎么什么都准备得挺齐的?”她有点惊讶。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她记忆里那个不愿意继承家业的那个江辞。
但是看到他出差准备如此周全,还是觉得莫名有点惊悚。
江辞把那瓶已经被烫得温热的牛奶递到她面前,语气淡淡的:“只是习惯。”
孟思遥开始吃面包,咬了半口就听到他这句话,抬头看他。
“应该是失忆之前应该也有经常出差,包里常备这些东西。”江辞看着她脸上陌生的神色,“抱歉,是我不应该瞒着你很多东西。”
孟思遥随便嚼了嚼,咽下嘴里的面包才开口:“没有,现在是我应该感谢你。”
因为现在的江辞并没有义务,和以前的女朋友报备任何自己的事情。
警惕低血糖,喝浓茶也会哦[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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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只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