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了宿敌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江云汐扶着船舷，透过幂篱望向河岸。两岸的垂柳新绿如烟，运河之上南北船只往来穿梭，隐约可闻不远处的画舫有歌女弹唱着昆曲小调。

在运河上行驶十多日后，船只终于抵达青州地界。

站在她身侧的江成延也不由感叹道：“真不愧是鱼米之乡的青州，从古至今都如此繁华。”

江云汐未接话，仍陷在思绪中。那日墨影回来后，她虽未再让墨影去探查那艘官船，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此事。

那艘官船在京口驿停靠后，便转换航线，此后再未遇上。

按墨影的说辞，那船上应是皇亲国戚。却不知是哪位皇亲?又因何此时南下？

脑海中一片乱麻，理不出头绪。忽地传来一阵敲锣声，江云汐惊得回过神来。

此时船速正渐渐放缓，应是即将靠岸。

江成延满脸喜色，“云汐，我们到地儿下船了！”他已耐不住走向下船的舷门处。

江云汐并未多言，走过去站到他身后。

青州的三月气温高于北地，初时觉得盈盈暖意，转瞬便觉得些许寒凉。

“表少爷，表小姐。”

两人齐齐望过去，竟是秦家的大管家英叔。英叔随秦老太爷白手起家，老太爷当年路遇劫匪，英叔还替他挡过致命一刀。

“两位主子一路辛苦，老奴已将江家祖宅收拾妥当。”

江云汐屈膝行礼，“劳英叔费心。”

“小姐折煞老奴。”英叔侧身避让，双手对着江云汐虚扶，“两位主子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回府好生歇息。”

“那就劳烦英叔，替我们向外祖父和外祖母报个平安，待明日我们再去看望。”

……

一夜的休整，两人一大早便前往秦府。

刚进秦府大门，秦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便亲自出来相迎。

“孙儿、孙女拜见外祖父、外祖母。”

秦老太太早已泪盈于眶，“快快起来，我的明珠儿，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秦老太爷抚着花白的胡须，不赞同地对她道：“你莫要流泪让孩子们看笑话。”

秦老太太朝他翻了个白眼，但到底还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江云汐早已眼含热泪，几步直奔老太太怀里扑了过去，“外祖母，明珠好想您…”她的声音哽咽，将脸颊深深埋进秦老太太怀里。

本已忍住落泪的秦老太太听她这话，哪里还忍得住，瞬间便落下泪，手轻轻抚上她的发，“我的明珠儿，外祖母也想你。”

一旁的秦老太爷无奈摇头，转头对江成延道：“得，让她们哭去，咱们去书房，你陪外祖父下盘棋。”

两人离开良久，江云汐才从老太太怀里退出来。两人对视，竟都不自觉地笑出声。

其实秦老太太的性子与江云汐极为像，因而老太太之于她，既是亲人，又像友人。

“外祖母，怎的没见大舅和小舅？”

“今儿你大舅母娘家的远房亲戚成亲，他们一家子回去观礼，午膳前赶回来。至于你小舅，”秦老太太顿了顿，才继续道：“前几日去了顾家，今儿晌午兴许能回来。”

提起秦二爷，秦老太太的神情复杂。江云汐自是知晓个中缘由，想劝慰几句却是无从开口，毕竟是长辈之间的事。

“你快与我说说，你母亲可还好？你那个庶妹可有做什么坏事？”

江云汐笑了笑，将侯府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挑着几个有趣的说与她听，只到底隐去梁文启之事。外祖母年龄这般大，她何苦让老人家跟着忧心。

午正，秦大爷一家子回府，彼此互相见礼问候。

秦老太太见秦二爷一直未归，便直接吩咐下人摆膳。

江云汐坐在秦老太太身侧，耐心地候着老太太细嚼慢咽。

秦府世代经商，祖上便立下“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训，因而秦府人丁稀薄。一女二子皆是秦老太太所生，江云汐的母亲为长女，两个弟弟分别是秦大爷秦明致和秦二爷秦明轩。

秦大爷秦明致娶妻商户女林氏，膝下二子秦维远和秦维城。

秦二爷秦明轩少年时在私塾读书，心悦先生的独女，想娶其为妻。那女子身体孱弱不能育子，因而秦老太太不允。秦二爷一意孤行，放出脱离秦家之言，老太太一气之下，将其关在府中。

怎料那女子就在此时，忽地香消玉损，有情人未能见最后一面。秦二爷悔恨交加，在书房自缢险些丧命，秦老太太因此重病。至此，母子之间生下嫌隙。

林嬷嬷端来一盅山楂醒脾汤，对秦老太太打趣道：“表小姐在您身边，您用膳都用得多了些，您可仔细着积食。”

江云汐回过神来，接过汤盅放在秦老太太面前，“外祖母，这汤有些寒凉，您少喝些，待会儿咱们去园子里走走，正好消消食。”

秦老太太拍拍她手，笑着应道：“瞧，我们明珠多孝顺，瞅着这般好的孩子，我自是胃口也要好些。”

秦家的园子和寻常富商家有所不同，因老太爷喜文弄墨，园子里未种植花草，反倒都是竹子。

从白墙下的丛生紫竹到青石板小径两旁的方竹和鹅毛竹，整个园子种着各类竹子。

江云汐扶着秦老太太走在青砖小径上，“外祖母，你慢着些走。”

秦老太太是个急性子，走起路来也惯是风风火火，“不妨事，这点路老婆子还是走得。”

江云汐见说不动她，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搀扶着她的手臂，自行放慢脚步。

秦老太太哪里瞧不出她的小心思，便也顺着她，脚步逐渐放缓。

走至半路，秦老太太忽然驻足，指着一片竹林笑道：“明珠，可还记得这片雷竹林？那年五月你偏生要摘这里的笋。”

江云汐掩唇轻笑，“外祖父不肯让我摘，后来还是小舅带我偷偷摘下。最后那笋焖了咸肉，味道甚好，我因而还多吃一饭碗。只可怜外祖父，好一顿找那偷笋的贼人。”

提到秦二爷，秦老太太的目光变得有些虚浮，似是透过那片雷竹林回到了过去。

江云汐转头望向她，她的嘴角微微下垂，眼中满是怅惘。每每提及过去的小舅，她便会如此。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有时我也在想，当年若是同意他们的亲事……”话说到一半，她便没有再继续，嘴角牵起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瞧我，和你个小丫头说这些作甚。”

江云汐握住她有几分枯瘦的手，“外祖母，明珠已是大姑娘，您想说什么便说于我听。”

秦老太太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可不是，眼瞅着我的明珠儿就要说亲事了。”

秦老太太忽然压低声音，“年前你母亲捎信来，说想让你嫁来秦家。”

江云汐含笑的脸立时僵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绣帕，她的唇瓣微启，欲言又止。

许是瞧出她的不安，秦老太太笑着开口安抚，“慌什么，这事儿我不允。”

江云汐吊在嗓子眼儿里的心，蓦地落回原处。

“你母亲真是，越活越回去。你嫁来秦家，我和你外祖父能照拂你几年？再说到你大舅母，若儿媳身份太高，做婆婆的如何拿捏？哪家婆婆会喜欢不能拿捏的儿媳？”

江云汐扶着秦老太太走到六角亭坐下，“我老婆子最不喜表哥表妹硬凑一对。这兄妹情好好的，何必凑一起？”

江云汐打心眼儿里赞同老太太的话，她和两个表哥之间可不是就只有兄妹情谊。

秦老太太瞥了一眼江云汐的神情，忽地眯起眼睛，“明珠啊，我和你说，你可别听那些父母之命的歪理，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要自个中意的才能嫁。”

江云汐其实很想装出羞赧的模样，可她垂首蓄势许久，愣是不觉丝毫脸热。

她抬头望向秦老太太，语气坚定，“外祖母，我若嫁人，定要自个愿意才嫁。”

秦老太太的嘴角荡起层层笑纹，“好…好，这才是我的明珠儿。”她怜爱地抚摸着江云汐的发顶，“我老早就和你两个舅舅说好，即便以后我不再世，我的嫁妆也都要留给你。”

江云汐听闻这话，眼眶顿时发烫，一个眨眼，眼泪沿着脸颊滚落，“外祖母就要过生辰了，怎能说这话？您若再说这些不吉利的，我可就不理您了！”

眼见把人惹哭了，老太太也有些慌，忙握着素帕为她拭去眼泪，“好好好，外祖母不该说这些。我再不说这话了，宝珠别哭。”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步履匆匆走到近前，躬身行礼，“老夫人，二爷回来了。”

江云汐正要扶秦老夫人回正房，那头秦二爷已经穿过月洞门，朝她们走来。

秦二爷走到近前，躬身行礼，“母亲。”

秦老夫人注视着面前的秦二爷，这行礼之姿极为恭敬，挑不出一丝错处，可这生疏的礼节，却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上来回磨着。

她怎会不知他的故意为之，心里轻叹一口气，“起来吧。”

起身后的秦二爷甚至未看秦老太太一眼，只看向江云汐，一脸笑意。

江云汐因扶着秦老太太，便只是行屈膝礼，“小舅。”

秦老太太望向一旁的林嬷嬷，林嬷嬷会意，连忙过来搀扶。

“明珠，你们自去耍，我乏了。”

不等江云汐开口，秦老太太已经转身离开。

母子二人形同陌路，最痛的其实是身为母亲的外祖母。

江云汐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离开的秦老太太。

她有些佝偻的身影在斜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枯瘦。银白发髻上的那根玉簪，随着她缓慢的脚步轻轻摇晃。

江云汐心头一颤，她的外祖母在悄无声息中渐渐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