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退线 第20章 破碎的

靳影将海螺放到包里，他站在不远处，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沈叙白的身影。

对靳影而言，能重新遇到沈叙白并且在一起相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他不是一个幸运的人，所以每一次和沈叙白的相处都让他格外珍惜。

靳影从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他来之前就计划好了，捡一点海玻璃做手工。准备送给夏乔乔和沈叙白，感谢他们对自己这么多天的照顾。

靳影独自沿着潮线慢行，目光细致地扫过沙砾与碎壳。

他发现有一枚琥珀色的海玻璃半埋在沙里，蹲下身，挖开周围的泥沙，将它轻轻托在掌心。

那玻璃边缘已经被海水打磨得十分圆润，正透着温润的光泽。

就在靳影专注地寻找下一枚海玻璃时，一个修长的影子悄然倾斜，覆盖了他脚下那片沙地。

靳影微微一怔，还未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响起：“在找什么？”

沈叙白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也跟着蹲下身来。

靳影抬头对上沈叙白含笑的眼眸，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海玻璃。”他轻声回答道。

“一起？”沈叙白很自然地提议，他凑近了些，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胳膊几乎相贴。

靳影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香皂与海风的味道，这让他喉结有些发紧。

沈叙白低下头，仔细端详着靳影手中的海玻璃，“很漂亮。”可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玻璃上，而是悄悄注视着靳影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

“海玻璃是破碎的。”靳影没有发现，轻声的说。

“但大海用时间将它打磨成温润的宝石。我觉得这很像...”靳影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沈叙白看不懂的情绪。

沈叙白若有所思地看着靳影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刻的靳影格外迷人。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靳影的手腕，帮他拂去沾上的沙粒。这个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怔，他们同时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

靳影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玻璃险些从掌心滑落。

最后还是靳影先回过神来，耳尖微微泛红的说：“谢谢。”

沈叙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而问道：“收集这么多，要做什么用？”

靳影低头将海玻璃一个一个的放入瓶中，轻声说：“做点手工。”他顿了顿，补充道：“送给好朋友。”

“还不够吧？”

“嗯。”靳影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他怕多说会暴露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他低下头寻找更多的海玻璃，靳影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

沈叙白的目光掠过滩涂，很快锁定了一处。他伸出手，指尖掠过沙面，挖出一枚边缘圆润的琥珀色玻璃，托在掌心递到靳影眼前。

“像不像凝固的夕阳？”

靳影把瓶子递过，适意沈叙白放进去。

“这块很特别。”沈叙白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平时更低柔些。

他这次没有直接捡起，而是用手指轻轻拨开一片沙，露出一枚嵌着独特纹理的淡紫色玻璃。然后抬眼看向靳影，示意自己来拿。

靳影犹豫了一下，俯身过去。当他小心翼翼地挖出那枚紫玻璃时，他的小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沈叙白尚未完全收回的指尖。

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两人动作都顿了一下。

靳影猛地缩回手，他不敢抬头。

沈叙白也没有立即说话。

短暂的静默中，只有远处模糊的海浪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这沉默令人心慌。

突然，沈叙白轻笑了一下，那气息微不可闻，却让靳影的耳廓微微发热。

他们就这样并肩蹲在逐渐变得温凉的沙滩上，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

靳影甚至能感觉到沈叙白注视他侧脸的目光，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温热的温度，烧得他半边脸颊都有些不自在，却又奇异地贪恋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夏乔乔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喂！沈叙白！你是不是躲在这里偷偷摸鱼了？”

靳影如释重负般迅速站起身，朝夏乔乔的方向挥了挥手。沈叙白也跟着慢慢站起来，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内心却在思考自己的心究竟是怎么了。

夏乔乔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

“找了你们好久！”夏乔乔双手叉着腰，目光在两人之间狐疑地转了一圈，“都蹲在这儿干嘛呢？”

靳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感觉如果自己现在开口的话可能会结巴，所以没说话。

“捡海玻璃。”沈叙白笑着回答，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嚷嚷什么，这不是找到了吗？”

“可我都找你们好久啦！”，夏乔乔转头质问沈叙白：“不是说好了要给我拍照吗？”

搁在平时，沈叙白怎么着也要怼一下，“自己幻想的也算我说的吗？”但现在自己的心实在是有点乱，或许离开靳影，找点事做会好一点。

“走。”

夏乔乔似是没有想到沈叙白就这么利索的答应了，“啊”了一声。

沈叙白觉得有点好笑，懒洋洋的说：“快点儿啊，一会儿天黑了，就不能拍了。”

夏乔乔看向靳影，“靳影哥哥，我们一起吧？”

靳影摆了摆手，他举起玻璃瓶，“还差一点，你们去吧。”

沈叙白看着靳影微微泛红的耳廓，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靳影这种略带羞涩的模样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夏乔乔拍照很难伺候，一会说光线不对，一会说自己的表情没做好。

沈叙白难得没和她贫嘴，因为没心思，夏乔乔说什么他就改什么。

好不容易拍到夏乔乔满意，大小姐又说：“沈叙白，我渴死啦！我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我想喝椰子水！冰的！”夏乔乔撅起嘴，伸手拽住沈叙白的胳膊晃了晃。

“好好好，买，买还不行吗？”沈叙白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任由夏乔乔拽着。

“那先去找靳影，再一块去买椰子。”沈叙白看天色渐晚，估摸着靳影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沈叙白和夏乔乔沿着海边找靳影的身影。

看到靳影后，夏乔乔高兴的呼喊他的名字，一只手疯狂摇晃：“喂！靳影哥哥！我们在这！”

靳影听到声音后抬头朝那看，看到他们后笑了笑。

靳影蹲的时间有点久，腿有点麻了，尝试了几下都不太能起来。

沈叙白朝他伸出手，拽了一下。他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哥们间的随意举动。

但靳影却觉得被沈叙白拽过的手瞬间变得异常敏感，甚至有点发烫。

“捡完了吗？”

“嗯、”说完，靳影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的，随后大声的说：“我捡完了！”

“夏乔乔喊渴，走吧，那边有卖椰子的。”沈叙白朝椰子摊子那扬扬下巴，示意方向。

靳影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他们往前走。

夏乔乔走的很快，走在最前面。

去往椰子摊的路上，夏乔乔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沈叙白偏头听着，不时应和两句。但他的脚步却有意无意地放慢，总会不经意地看靳影一眼，确保他没有掉队。

卖椰子的摊子不远，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伯。沈叙白熟练地挑了三个个大饱满的青椰，利落地付了钱。

“喏，你的。”沈叙白插好吸管，第一个递给夏乔乔。

然后他拿起第二个，却没有直接递给靳影。而是细心地用纸巾擦了一圈椰壳上可能有的沙尘，这才递过来，“给。”

靳影接过椰子，他低头咬住吸管，清甜冰凉的椰汁涌入喉间。

三个人，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椰子，边喝边聊天。

夏乔乔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什么是海玻璃啊？”

沈叙白无情嘲笑：“顾名思义，这都不懂。”

靳影认真的解释：“就是经过海水、沙砾长期打磨而变得光滑圆润的碎玻璃。”

“破碎的玻璃片被潮汐和海浪不断卷起、翻滚，与粗糙的沙砾摩擦。在这个过程中，锋利的边缘和棱角会被迅速磨掉。随着时间推移，玻璃片会越磨越光滑。最终一块尖锐的碎玻璃会变成温润、光滑、呈现柔和光泽的海玻璃。”

夏乔乔听着觉得很有意思，她想看看。

靳影一口答应：“一会有了桌子就拿出来。”

沈叙白挑准机会插话：“我们就在这附近的一家烧烤摊吃吧，还有别的摊子，吃完可以去逛逛。”

摊子就支在离浪头不远处的沙地上，几盏挂得歪歪扭扭的暖黄色灯泡，在咸湿的夜幕里硬生生撑出一小片喧闹的光明。

海风裹着孜然和焦香的烟火气，率先闯入鼻腔，光是闻着这股味都要饿坏了。

夏乔乔率先往前冲。

沈叙白问身边的靳影：“贝壳做手工也很好看，怎么想的要捡海玻璃？”

靳影说：“海玻璃是破碎的，但大海用时间与沙砾将它打磨成温润的宝石，很有纪念意义。”

食客们围坐在矮矮的塑料桌，声音此起彼伏，压过了海浪的絮语和炭火的噼啪声。

老板是个赤膊的汉子，套着一条被油渍和酱料描画出抽象地图的深色围裙，肩头搭着条看不出本色的毛巾，问：“吃什么？”

沈叙白熟练的点着店里的特色和拿手菜。

来到烧烤摊后，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靳影从包里掏出那瓶海玻璃。在灯光照射下，各色玻璃都折射出迷人的光芒。

夏乔乔兴奋地倒出来一个个仔细查看，靳影则耐心地为她讲解每一种颜色的来源。

“绿色的最常见，这种最好找，一般来源于啤酒瓶。透明色也好找，废弃的玻璃杯比较……”

“你手里拿的紫色也比较稀有，通常源于古老玻璃中的锰元素，在阳光下暴晒……”

夏乔乔崇拜的说：“靳影哥哥，你懂这么多啊。”

沈叙白静静注视着靳影，看他谈到擅长的地方时眼中闪烁的光彩，看他细心解释时温柔的神情。

他恍然察觉，这一刻的靳影与记忆中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少年已然不同了。

原来的靳影需要他一遍一遍的教生活常识，但现在的靳影可以向别人科普。

靳影笑了笑，说到自己比较擅长的话题，话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因为我这三年多一直在到处旅游啊。”

“俄罗斯在海参崴乌苏里湾有个玻璃海滩，也叫伏特加海滩。当地人很爱喝酒，过去将酒瓶残骸扔进大海。经过长时间海水冲刷，这些玻璃碎片都被打磨成精美的玻璃鹅卵石，绵延数公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靳影现在回忆起来，都能想起自己看到那个场景时心头的震撼：“确实很美，很震撼。我有一本相册，里面就有拍。”

沈叙白听着靳影侃侃而谈，忽然很想了解他这些年经历的一切，想知道他走过哪些地方，又经历过什么故事。

想知道靳影，自己一无所知的那些年，这种强烈的渴望让沈叙白自己都感到惊讶。

但他又为靳影感到高兴，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探索世界了。

海玻璃之前是破碎的，靳影之前也是破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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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