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69章 过往的交易

冬日里，天亮的很晚。

李长逸起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尽管很小声，施正卿还是惊醒了。

施正卿没有起来的意思，闭着眼睛嘱咐着李长逸：“九郎，你要明白，仁慈也需要适可而止。我上个月去过长安，李承霂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能在撑几年都是未知数。他这一辈子就是顾虑太多了，平添了许多事来，最后积劳成疾，把自己压垮了，我不希望你步你父亲的后尘。早些结束闽州的事情罢，安定一定需要流血，把那些反抗的人杀了，杀一儆百比什么都有效。”

李长逸在穿衣服，听到施正卿说话先是惊讶，听到内容以后反而放松了。

对于越地暴乱的人，李长逸不知如何行动比较妥当，在犹豫是否要采用暴力的时候还是很希望盛婍或者李长泽这样说的，闽州毕竟不比凉州，对待呼屠可以毫无顾忌，越地已经归属大唐了，诸多事物都要三思而行。施正卿的话给李长逸指明了最佳的解决方法。

“我会尽早回长安的，就按照阿卿所说去办。”

施正卿突然爬起来，撩开窗幔，露出脑袋说道：“九郎，就算以后他们成了大唐的子民，但是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他们仍旧是异族。不论以后的人如何去评价你，你今天所做的决定都是必须的，不容置疑的，要明白这个道理。你需要不后悔的去面对，你要后悔的只能是不早些下狠手，拖到了现在。记住了吗？”

“阿卿教导的在理，记住了。”

李长逸走过来摸摸了施正卿的头发，“怎么突然要说这些呢？阿卿继续睡罢。”

“因为我是老妖怪，看到过许多帝王将相明明做了那个时代最正确的决定，却被后世的人凭借自己的喜好去评说。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还是有许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不想九郎有负担，虽说九郎明白这个道理，但我一定要说出来，表明我的态度和立场。”

李长逸点了点头，“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会不会又突然走了，要等我回来，好吗？”

“安心，不会不辞而别，我继续睡觉，你和李长泽走了，盛婍肯定会来找我，总感觉她会让我随她出去转转，保存体力。”

施正卿又躺下了。

“不想去便不去，你们终究男女有别，让她在府里待着也好。”

施正卿偏头望着李长逸说道：“无妨，看到盛婍会让我想起你，她也挺有趣的。”

李长逸吻了吻施正卿的眉心，给了他一个笑容：“莫不是当年盛烽也让你想起了我？我和他们长得也不像啊。”

“因为我喜欢将军啊，这一点是相同的。但是他们都不如你，你是独立无二的。”

年轻时候的盛烽为了闽州与越地的安宁付出了所有，施正卿知道盛烽一直未娶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当年只是觉得盛烽有趣罢了，便指点了盛烽一些事，不曾想盛烽便记了一辈子。

或许是那份英勇很像姜迕九，或许是那份谦卑很像姜迕九，或许是许多许多，他们都不是姜迕九。

“阿卿，我走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会等我回来。”

“好。”

施正卿也没有睡着，就是一直无聊的躺着，等到天亮了就起来了。

洗漱好以后就无聊的在屋子里坐着了。

盯着房顶好一会儿，施正卿问道：“嘲风，你可知道墨染在哪？”

“大人走后墨染一直由訾遇代养着，二郎自来过我们这，回去以后就把墨染养在自己身边了。”

“你去把墨染带来。”

“遵命。”

墨染是一只玄猫，施正卿虽说在养着墨染，可是墨染一般都在外游荡，很少出现。

玄猫天生自带好运，驱邪避灾，施正卿打算让墨染待在盛婍身边。

用过早膳后，嘲风就把墨染带来了。

“墨染，我没照管你，你还长得挺好，有没有洗干净？盛婍可是孕妇。”

墨染的毛发黑中透着微微红，眼睛是明亮透彻的淡黄色，此刻正趴在施正卿的腿上，任由施正卿蹂躏着脑袋。

“我岂是那些凡夫俗子的猫？我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没有寄生虫，没有疾病。”

施正卿按着墨染的耳朵说道：“你怎么知道寄生虫的，你难道一直在跟踪我？”

按着耳朵，墨染的脑袋圆乎乎的，墨染也没有恼怒，悠闲的晃着尾巴。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你。我也长大了，你没有发现我懂事了吗？”

“懂事了便好，你以后就暂时待在盛婍这里，可明白？”

施正卿拎着墨染的爪爪，感叹道：“还好是母猫。”

墨染用脚蹬了蹬施正卿的肚子，“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母猫？”

“没有注意过，随便养的你。”

“喵喵喵！”

墨染就再也没有说过人话了。

没过多久，盛婍就真的来了，她想带着施正卿出去走走，施正卿则把墨染给了她，

“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盛婍从施正卿的手里抱过来墨染，难掩喜爱。

“弟妹，这猫可有名字？ ”

“墨染，墨色染就。你可喜欢？”

盛婍小心翼翼的摸着墨染，“喜欢，我从未养过猫，不知道能不能养好。”

“墨染很乖得，不要刻意去管它。”

盛婍抬眼看着施正卿说道：“弟妹今日的气色还是很差，本来说陪你去闽州城走走，也只得作罢了。”

施正卿笑道：“只怕是你自己想出门罢，找了个借口。”

“这也不假，我还想着怎么同你出门，毕竟你是男子，和我一起出去太显眼了。”

“两个女子出门就不显眼了吗？”施正卿摸了摸自己的脸。

盛婍不太懂施正卿的意思，看到施正卿的动作，好像又明白了。

“弟妹的模样生的好看，你若是女子，和我一起出门也很显眼。只是弟妹又怎会打扮成女子随我出门呢？”

“你想的话我可以打扮成女子，这倒不难。”

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盛婍满脸疑惑，“弟妹你可真是不一般。”

施正卿莞尔一笑，“家里小辈有个孩子，是男孩但一直都是穿着女子的衣裳，这种事并不稀奇，你不是以前穿着男子的衣裳吗？我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异样的看法的。”

“不了，只是看着弟妹想象一下我就能知道弟妹有多好看了。弟妹身体不大好，我们这样说说话也好，你从凉州而来，以后估计我们很难见面了。”

盛婍自打第一眼看到施正卿就在感叹他的长相，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形容，仿佛有魔力一般，举手投足间都能让人移不开眼。

好像施正卿是个高高在上的圣物，让人不禁怀着崇敬的心态去看待他。

然而盛婍不知道的是，这是错觉。

“不难，盛烽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事了罢，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肯定没有瞒着你，关于几十年前的事。”

施正卿说着，眉心的痣又显现出来了。

盛婍看到红色的眉心痣一惊，“难道那个画中人便是你？”

“画中人？他还画了我的画像么？他确实善画，当年也是闽州数一数二的丹青圣手。”

施正卿一直面带笑意，盛婍却笑不出来。

盛烽的确提起过，三十年前，他曾有幸结识一位男子，引以为知己，只不过数面之缘，却忘不掉。那个男子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眉心的红色痣，恍如仙人。后来那个男子再也没有出现，多年后，他画了那个男子的画像后便娶妻了。

盛婍是被盛烽养大的孩子，盛婍知道父亲对那个男子的感情难以言说，在某种程度上比她还重要。

施正卿突然的言语让盛婍不知如何面对了。

她还记得父亲的临终嘱托，还记得从小到大父亲吩咐过得每个事情，其中很多都是有关于九皇子李长逸的，既然施正卿说他自己就是那个人，那么这一切的原由就一目了然了。

“我知道，父亲告诉过我，他和你做了交易。”

施正卿见盛婍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墨染，不得不佩服她的临危不乱了。

“我们的交易是有关于你的，你知道吗？”

“知道。父亲说他命中没有孩子，盛家会断绝在父亲手里了。于是和你做了交易，父亲才老来得子。”

施正卿捂着嘴咳嗽了几下，眉心的痣又消失了。

“知道便好，至于其他的事，也希望你能遵守交易。”

只是显露眉心痣，施正卿的身体就开始撑不住了。

盛婍闻声抬头说道：“你的身体没事吗？我闻到了血腥味。”

“无妨，我马上就走了。墨染留给你了，玄猫避邪纳福可以保你平安，好好对她。关于我咳血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施正卿捏成拳头的手里有刚才咳出来的血，滴到了地上。

盛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施正卿既然认识盛烽，那么一定活了很久罢，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突然又咳血了。

盛婍刚想说去找大夫来，施正卿就消失了，从屋子里凭空消失了。

盛婍注视着地上残留的血迹，随即起身推门而出，外面的雪渐渐停了，她手下一松，墨染跳到了雪地上。

地上的积雪瞬间便融化了，一点也不真切，若不是墨染在阳光下喵喵叫着，盛婍会以为是在梦里。

盛婍走到庭中，抱起了墨染，自言自语道：“他来的时候下起了雪，他走的时候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