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24章 日靖四方

一晃眼，十五天过去了。

李长逸的三个月禁足之期也到了最后一天。

昭天殿里的两个人相对无言。

直到天黑了，李承霂留李长逸一起用过晚膳，还不肯放他走。

“父亲，我要回去了，能不能不要拉着我的袖子。”

李长逸的衣袖自用过晚膳就被李承霂揪着不放，怎么弄也不松开。

“父亲，你这个样子就像个小孩儿，像什么样子！”

任凭李长逸怎么说，李承霂都不松手，也不说话。

李长逸无奈，干脆就不说话了，安静的坐着。

直到夜深了，余欢敲了门。

“陛下，快到子时了。”

李长逸看了一眼李承霂，欲言又止。

李承霂这时才缓缓松开了抓着李长逸衣袖的手。

“逸儿，夜深了你回去歇息罢。”

李长逸叹息一声，“父亲，这又是何意？我回去了。”

李长逸刚想站起来，发觉腿麻了。

“逸儿，可有想要的封号？”李承霂的腿也麻了，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李长逸赶紧去扶他，“父亲，并没有。”

“晋秦齐楚你想要哪个？还是说让父亲帮你选，我看晋王挺好。”

李承霂被扶着走到了里间的床边坐下。

李长逸听了他的话，沉默不语。

“逸儿，为何不说话？难道不想被封王？”李承霂看了看站在面前一言不发的李长逸，锤了锤自己的腿，“逸儿，帮我捶捶腿罢？”

李长逸闻言跪在李承霂腿边，听话的给他捶着腿。

“逸儿，真的想离开这里吗？”李承霂极少见这般乖巧的李长逸，对李长逸所想的事情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他不会放李长逸离开的。

“父亲，我想离开。”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承霂还是感觉心头一痛，“逸儿，我不会放你离开，我已经决定了，要封王。”

这是李长逸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封王以后麻烦的事情会更多。

“我是老九，除了太子，其他的兄长都没有封王，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封我不合适，只怕有心人议论。”

李承霂很意外，“逸儿，也会怕？”

“不是怕，只是不想成为皇位争夺的参与者。”

“逸儿，我已经决定了，封靖王，日靖四方。”李承霂很平静的说着，丝毫不顾李长逸那要杀人的眼神。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我离开，明明小时候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你忘了吗！你自己说过的话，这皇宫里也有你护不了的人！我也是，你护不了的人！”

“逸儿！我护的了你！”李承霂抓住李长逸的双肩，几乎是用吼的说道，“你要相信我能保护你！以前是！以后也是！”

“可娘呢？”李长逸推开李承霂的双手，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的质问道，“都说你最宠爱她，可你的宠爱成了结束她一生的利刃。她被你的这份爱所累，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你是皇帝，堂堂大唐的君主，这天下都是你说了算，可这有何用？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害死了她！到现在你都没有查到那个歹毒的人是谁，我不信，我一直不信，我不信你不知道是谁！你没有任何行动，你就这么放任王氏坐着皇后的位置，放任王氏宗亲的所作所为，你到底在忌惮什么？你既然如此忌惮，为何还要让我搀和进混乱中，我明明已经表过态，我不愿意！我不想！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你不清楚吗！我的身体，压根不允许我去参与！我不想和阿娘一样某一天一睡不醒，在梦里了结此生！她以为你能保护好她，她却再也没有醒过来，你为什么非要如此？！”

“逸儿，”李承霂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李长逸会愿意将心里的话同他讲，如今讲了出来，又教人手足无措，“没想到你都知道了。”

“师傅早都告诉过我，当时一切种种都指向王氏，”李长逸失望的闭上了眼睛，随即睁开，坚定的对李承霂说道，“我不知道你在忌惮何事，我不会。王氏若是安分守己便罢，不然日后我定会让与王氏有关联的人满门全灭，但凡有一丝一缕牵扯的人，不论是谁，一人不留。”

“逸儿……”李承霂既欣慰又悲痛，他想过无数次李长逸会说出来的话，独不知表现平常的李长逸对王氏一族是这般恨之入骨，“你可知你的决定意味着什吗？”

“所以，父亲决定权在你。”

“君无戏言。”

李长逸不是第一次同李承霂争吵，从来他都是不理会，不在意，独独这一次，他说了这些年一直想说的话。这些话早在心中酝酿多年，不然也不能如此平静的说出来，将所有的仇，所有的怨，所有的恨，平静地毫无感情的说出口以后，李长逸更加冷静了。

“靖王，好一个靖王，”李长逸冷冰冰的望着李承霂，“本朝何时有过异字王，父亲厚爱，臣在此跪谢！”

说着，李长逸就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磕了下去，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可李承霂却是万般滋味在心中，他知道这五年来培养起的那一点点感情已经在顷刻间崩塌殆尽。

“父亲，臣告退。”

李长逸仿佛没事人一样，不给李承霂说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昭天殿。

余欢只听到了屋里传来的争吵声，猜测他们二人又吵架了，当李长逸出来就迎了上去：“殿下，余欢送您。”

李长逸这回毫不停留，“不必。”

余欢察觉到了李长逸的不悦，只得停步目送李长逸出了上玄宫。

余欢突然不妙，随即敲了敲昭天殿的门，可李承霂没有回应。

余欢便自己赶忙进去，发现李承霂只是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松了一口气。

“余欢，逸儿他……他要记恨我一辈子了。”李承霂欲哭无泪，紧紧抓住床榻的边缘，悲痛欲绝。

自燕妃过世，余欢已经多年没有见过李承霂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跪到李承霂脚边，“陛下，九皇子心善，明日再来昭天殿的时候咱家劝劝便是。”

“今日是禁足的最后一天，他再也不会来了。”

李承霂悲切的声音一字一字击打着余欢，余欢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手，问道：“陛下，为何九皇子会如此气愤？”

李承霂垂下了眼眸，“我要封王，他不愿。”

余欢大吃一惊。

“明日就拟旨罢，封靖王，还南王府改靖王府，你去安排，三日时间。”

余欢听到封号以为是晋王，还是以还南王府为府邸时，虽然意外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低声回答：“是，明日咱家就着手去办。”

“这个靖王，不是晋，是靖，靖晏的靖，日靖四方的靖。”

异字王？！余欢这回是真的很意外，没想到，竟然封了异字王。

本朝从未有过异字王，李承霂的儿子共九人，李长逸是唯一一个被封王的。就连王府也是还南王府，这份宠爱远比太子之位更有意义。但是余欢也不由得为李承霂做的这个决定暗暗担忧，只怕这份情会拖累到李长逸。

怪不得，怪不得，余欢这才明了李长逸为何会气愤。

“咱家知悉。”

“还南王府这些年一直都有人打扫，一切布置都未改变，逸儿是他带大的孩子，应该会喜欢罢。”

余欢认可的说道：“陛下，九皇子一定会喜欢。”

“我所做的，能让逸儿喜欢的也就这些了。”李承霂喃喃自语一般，随后对余欢说道，“余欢，记住，他不再是九皇子了。”

余欢忙忙改口：“靖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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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玄宫到燕宫并不远，李长逸第一次感觉这两个地方相距万里。

子时已过。

迎着寒风，李长逸疲惫不堪的回到了燕宫。

仰面躺在床上，李长逸从怀中拿出那枚雕刻着卿字的白玉，紧紧握在手中。

李长逸意气用事的答应了封王一事，这和他预想的不同，最终还是离不开，牵扯到这了深宫注定一生难以逃离。施正卿说过，他没办法独善其身，当初听从师傅的话回到这皇宫，就没有了离开的选项。

李长逸第一次这么想念施正卿，他想施正卿如无其事的对他说不必担忧，他想施正卿自信满满的对他说会帮他，他想施正卿笑意盈盈的对他说笑一笑罢。

李长逸很想问一问施正卿，既然说安排好了一切，不知道可否预见了他会被封王这件事。

至今，所有事情的走向好像都在施正卿的意料之中，李长逸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施正卿的名字，便沉沉睡去。

远在凉州的施正卿失眠了。

“他回来了吗？”施正卿只觉得心中烦闷，睡不着，只好问问嘲风秘卫李长逸有没有回燕宫。

“回来了，刚刚睡下。”

施正卿就纳闷了，既然他没事那自己怎么会很不开心，“他回来晚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承霂要封将军为异字王。”

“异字王？”

“靖王，靖晏之靖，日靖四方之靖。”

果不其然封王了，令施正卿没想到的是竟然封了异字王，“他是不是不开心了？”

“将军和李承霂发生了争吵。”

听到嘲风秘卫将他们谈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施正卿才知道，李长逸少有的难过了，虽然这份难过不会让他发病。

施正卿下意识的摸着胸口，怎么做才能让他连这份小小的难过都不会有呢？

施正卿决定找空去一趟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