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232章 弱者显弱

今日似乎处处都透着喜气，北野崇扬还未至府衙，便在路上看到了许多拿着红鸡蛋的人，问过他们得知这是孟府尹得了外孙专门派发给过往行人的喜礼。

按着晋北的风俗，孩子出生次日要由父亲亲自去岳父母家报喜。报喜礼也有讲究，若是男孩需要带着九枚红鸡蛋、一只大公鸡和一柄短刀，若是女孩则需要带着十枚红鸡蛋、一只母鸡和一把剪刀。与长安的风俗不同，晋北的孩子出生后只需要通知孩子父母两家，不需要亲自告知邻里，本家在家门左右挂上两盏添丁悬铃灯便好，孩子母亲家里需要一盏，挂到孩子满月。过往邻里早就知道某家有孕妇，看到家门前挂起添丁悬铃灯，灯上若绘着草木挂着鸣铜铃就是生了男孩，若绘着虎豹挂着合铜铃就是生了女孩，遇到多胎在灯下再悬一盏，几灯几孩，外人一眼就明白了。

分发红鸡蛋给过门前的行人是长安的风俗，孟树是长安人，所以北野晅也依照了长安风俗在孩子出生当日就来报喜。

得知喜讯的次日，孩子母亲家里要立刻准备足够的红鸡蛋，在门前送给过门的路人，发的时候要说“报喜蛋，见青天，过百门，福气来”之类的祝语，路人一听就知道这家女儿生了孩子，接了红鸡蛋就是自愿为孩子祈福，要手拿着鸡蛋，见天不能揣着，走出这家的范围，到下一户门口才能将鸡蛋放起来，当然也可以选择吃掉。

伯母产子一事，北野崇扬比孟树更早知晓，因为昨日上午，他就被伯祖父北野蔼找去了，那时孩子才出生不到一个时辰。

在北野蔼冻伤后北野崇扬曾登门探望，当时北野蔼情绪低落，一副历经了伤心事的样子。北野崇扬从岳二娘口中得知施正卿前一天晚上来过，心里已经猜到了他们说过什么话，他也不好开口安慰。没久留，北野崇扬就以公务为由推脱了岳二娘留他共同用膳一事。

其实，对于施正卿这位堂弟，北野崇扬确实很感兴趣。

在守静殿那日见过施正卿后，父亲北野昭回来后一直念叨一句话：“他们长得也太像了……”

北野崇扬问了此话的他们是谁，北野昭不敢相信的说道：“施亦寒与你这位堂弟，若非施亦寒已经过世了，为父还以为眼花了。”

少时曾祖北野愈提过四叔北野晫与曾祖北野恕长得有几分像，北野晫与那惠国公李淮谕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伯祖父北野蔼也是在闲谈时无意说起过，北野晫与安西节度使施亦寒相似的样貌。

关于长相，作为北野家的人倒不意外，毕竟从祖上开始，北野家与凉州的施家几乎每一辈都有子孙长得像。

北野崇扬意外的是四叔北野晫竟然入赘了施氏。

北野蔼宠爱北野晫一事北野崇扬自小耳闻，见他对施正卿也是那般关切的疼爱模样，北野崇扬很难想象他看到与爱子一副面容的孙子时是何种心情？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北野崇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北野蔼的解答。

“卿儿像你四叔，每每看着他，都会反思让你四叔娶亲到底对不对？若由着他，无法面对北野族人，也可能没有卿儿了。可若往好的想，晫儿与喜欢的人一起，应该就不会怨恨我罢，也不会躲起来，在凉州下落不明了。”

北野蔼无所顾忌的将看到施正卿时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北野晫一事告知了北野崇扬。

听完北野蔼的心里话，北野崇扬没有如往常一样说些宽泛的安慰话，而是主动谈起了施正卿。

“堂弟他是如何想的呢？祖父可与他说过这番话？堂弟也是能主事的年纪了，不如多听听他的看法。他看起来无忧无虑，可他一个人在凉州多年，没有父母疼爱，想来也会寂寞罢。或许他说与靖王有情也是找到了可以寄托情感的人了罢，如今靖王故去，堂弟又要一个人面对痛苦，我们是一家人，也该做些什么。”

北野蔼叹息道：“他是个心细的孩子，考虑的比老夫更细致，虽然他没说需要老夫帮忙，但是你说的是实话，我们是一家人，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目前老夫也拿不准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容孤坊失火案我们无需过多插手，说服旁的人去帮他罢。”

提到施正卿主张复查的容孤坊失火案，北野崇扬犹豫片刻，说出了心里的担忧：“祖父，您心知肚明，容孤坊失火案不是那么简单，为何突然决定帮忙？当年是您亲口说的，‘与皇家有关的任何事，但凡一步走错，便能让我们陷入死地，再无翻身余地。’”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北野蔼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北野崇扬仍旧保持怀疑，问道：“祖父需要谁的援手？凉汝十二氏中的人不会出手罢？”

“他们在观望，定然不肯出手，可我们没那么好运，我们早就被你堂弟拉入局了。”

“他确实来者不善。”北野崇扬闻之笑了，“渭水都教他弄开了裂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唉！”北野蔼捋了捋髭须，颇为苦恼的说道，“沈氏的老路我们说不得也要重走一次，但是既然已有前车之鉴，行事需要更加稳妥，先稳步看一看。毕竟，还南王下月便将还朝，有人应该比我们还着急。”

“祖父，陛下允许堂弟复查此案，究竟是为了什么？”北野崇扬听到北野蔼说起沈氏，恍然大悟后，再次陷入迷茫，北野蔼以沈氏做比，是相当危险的行为。

北野蔼神色依旧，“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一心想入禁卫，可后来怎么决定放弃加入十二卫，去了京兆府做了十来年的备郎？”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有人提起这件事，北野崇扬一时忘记了如何作答。

“你父亲与祖父没有一天不为你忧愁。”北野蔼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臂，“还是不想入宫为职吗？”

北野崇扬摇了摇头，“京兆府也挺好，孙儿还是适合与老百姓打交道，等将来两位兄长回来了，北野氏朝中自然不会缺人照应。”

“崇扬，你是老夫亲眼看着长大的，绝不逊色于祝家那孩子，不过造化弄人……唉！”

“因为靖王突然暴毙堂弟会心有怨恨，可孙儿不会去阻拦，就算祖父您会帮堂弟，孙儿也没有怨言。”北野崇扬俯身磕了一个头，“身为北野家的人，不会忘记忠君二字，太子是孙儿从小认定的君主，这一点永不会变。孙儿答应过太子殿下，竭尽所能去做认为正确的事，不拘泥于一时的兴致，不畏惧于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一点也永不会变。”

“陛下他总有些独特的思考方式，我们做臣子的怎么敢去猜测圣意，何况也猜不准。陛下的心情，陛下想做的事，就像最近长安的天气一般变幻莫测，他们李家总是出些疯狂的人。”北野蔼扶额感叹，“偏生我们又……唉！都是命！都是命！”

命运最是难料。

于北野崇扬而言，信不信命都无关紧要。比起祝清欢，北野崇扬实在是幸运太多了，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同伴，不费劲便看得出来，太子对祝清欢来说有多重要，因为幸运，于是见识到了祝清欢未曾见过的太子有多看重他。

“崇扬，你的热忱不该给我，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带着清欢下地狱，是你的话，我多少会愧疚难安。”

被他亲自请出了局。

“清欢他像悴无心一般娇气易败，你像红梅，你们北野家的人都像红梅花，耐得住寒冷，能迎风妖娆。你能独当一面，他要我罩着才行。”

过了多年，北野崇扬才发现李长明与祝清欢的默契。

祝清欢说过：“强者不慕强，弱者需显弱。”

强者，不需要与强者同行，他们足够强大。

弱者只用显露自身的弱小，就能吸引强者的注意。

真是怪事，太子需要弱者，不需要强者。

困扰了北野崇扬二十多年的问题，突然间就在北野蔼这里得到了解答。

北野蔼忽然说道：“我们索性也做一回疯狂的人，崇扬，你抽空去拜访一下井历，让他思量思量大局。”

可以给予施正卿援助的人是井历？！

北野崇扬心情复杂，他看着北野蔼只能在心中暗叹：疯子，都是疯子。

井历若是同意相助，无异于将真相直接摆在了眼前。

“他所掌握的隐秘旧事，随便说一个，都会让他与有关之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会让自己去送死？帮助堂弟查清被先帝压下来的案子，是引火烧身！何况京城里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稍有差池，不止井历会死，北野氏也难逃此劫！”北野崇扬不敢相信。

“所以，此去，你要提醒他太刚则折这个道理，晏昶和王诲臣都学会了示弱，他还没学会吗？”

听到北野蔼的话，北野崇扬愣了许久，呆呆的重复道：“示弱……”

“陛下自小就对弱小更具同情心，”北野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崇扬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先帝亲自除名在伴读名单以外吗？因为你太坚强，不露弱，容易激起陛下的虐杀心。”

“难道不露弱也是错吗？”北野崇扬脱口而出。

北野蔼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与绝望，也印证了心里多年的猜测，“不爱，什么都是错。”

北野崇扬自知已经瞒不下去，眼前的老人是教养如今帝王的师傅，他肯定很早之前就看出了罢。

认真三叩首，北野崇扬说道：“祖父，孙儿知错，愿受家法。”

北野蔼却摆摆手，一副累了的样子，说道：“你小弟才出生，大喜日子说什么家法处置，卿儿的这段情已经让老夫忙不过来了，你已过了而立，自有分寸。陛下无意，你也收心，可明白？”

放平的手掌还是不可控制的死死掐住了大腿，北野崇扬微微抬起腰身，衣袖遮住了手，他才带着笑容说道：“孙儿明白。”

嗨害嗨！

第三卷第一章来了，请小可爱们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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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有好多好多内容都没交代，请小可爱们多多担待，不会咕咕咕，不会咕咕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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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弱者显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