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杳杳西风老 第100章 路途

翌日黎明时分，施正卿如约随梁彦赶赴长安。

最前面的马车是施正卿所乘坐的，通体乌黑，略显沉闷。

多雨季节里的塞外，掀开马车的帘布，未见雨点，风扬起沙尘，扑面而来的都是黄土的味道。

妘凐说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施正卿知道妘凐不适应的是塞外的干燥。

这三四年还好，因为妘凐和施正卿的缘故降雨也多了，风沙明显小了。今后凉州会是如何一直都在施正卿的计划中，只是还未想到办法。

为何会选择地处恶劣凉州的施亦寒作为投生的人家？其中原因施正卿还记得很清楚。施亦寒代表的施家的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和李家的渊源都是最合适的，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背叛李家，如此多的开国功臣只有施家能问心无愧了。

远处天地间蓝色的闪电通天，施正卿望着那树状的闪电心里有了主意。

“子梟，喜欢松树么？”

“松树？”子梟冷不丁的被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没有反应过来，“大人是说木蕴么？”

“不是那孩子，就是这里寻常的松树。”施正卿放下了窗帘布，左臂撑在凭几上，闭着眼睛笑道，“我想起御宁子来找过我，让我对他多上点心。我觉得我可以在凉州周围种些松树，我可不想以后长安也和凉州一样春秋风沙不断。或者就沿着清河岸边种，我记得两千年前的清河还没有那么多沙子，到了现在清河都要变颜色了。”

“大人的这个想法和御宁子有关系？”

“那孩子在这个世界，御宁子又亲自跑了一趟，我也不能白费他的辛苦，毕竟有那孩子在，种下的松树不容易死。”施正卿说道。

大致明白了施正卿的想法，子梟点点头，“什么时候开始种呢？要等将军来凉州以后罢？”

“炼狱妖娆的花期在五年后，在和呼屠约定的十年之期到来之前，我们还有五年时间。这次从长安回来后，你就回去一趟，拿到木蕴的枝叶，也好培养幼苗。”施正卿说着慢慢睁开了眼，看着子梟说道，“切记，用仙色才能割断木蕴的枝叶，而且要斜着割树冠上新长的枝叶，动了老枝就会伤到他。”

“记住了！若不是大人要我去，我可不敢动他，谁人不知大人一家子都极其护短……”子梟没了底气，挪了过来，开始低着头给施正卿捶腿。

不过施正卿并不在意子梟的话，揪着子梟脑袋后绑着一缕头发的白线说道：“拿到木蕴的枝叶以后你就去找九郎，跟在九郎身边保护他，诸事都要听他的安排，我放心不下他。”

“大人真的是让我去保护将军吗？”子梟微扬起头问道。

明知故问的话，施正卿没有回答，拍了拍子梟的肩，“九郎太重情，你要好好帮我。”

子梟可不信施正卿如同说话的语气一般平静，施正卿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情绪，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啊。

“太重情才会教大人如此难做，不论是当年的将军还是李长逸，都得到了大人仅有的善悯。”

“可我不是好心人，”施正卿脸上又挂起浅笑，给了子梟一个脑瓜蹦。

子梟哎呦一声，停下了捶腿的手，靠在马车墙壁上，叹息道：“将军心里的大人可是大好人，善良温柔的不得了。”

“九郎在意的人，是我最恨的人，也是我最在意的人。把我仅有的善都给他，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可是大人，人最是善变的，而且这一次将军还会老去，将军总不会一直保持着年少的心性，大人不会不喜欢了罢！？”子梟抓着施正卿的胳膊焦急询问。

子梟很喜欢李长逸，跟在施正卿身边太久了，太过了解施正卿的脾气，随性而为就是施正卿的和妘凐的一贯作风。尽管施正卿恨不得把一切都给李长逸，子梟也怕施正卿突然就放弃了，爱太复杂了。

在看到秦二为了末议妖娆放下了末议柳梨后，子梟改变了一些看法。两千年前的秦二也很爱末议柳梨，可是最后，还是抵不过时间。纵使施正卿说过秦二过分深情，可子梟还是会不自觉的联系到施正卿和李长逸的关系上。

深情不能为秦二留住末议柳梨的命，深情不能为末议柳梨留住秦二的心，深情不能为妘凐留住施正卿的爱，深情能留住什么？

为李长逸安排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施正卿不明说，子梟也猜得到。若是李长逸在任何一个选择上出了错，姜迕九的深情便会化为乌有，施正卿也会被这份深情伤透了心。这是一个不明智的买卖，不论最终的结局是顺利还是不顺利，施正卿都是在告诉姜迕九：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了。

施正卿太过在意姜迕九，在意到忘记了李长逸不是那个带他回家的姜迕九了。入了轮回道，姜迕九就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姜迕九了，拥有了轮回之人的所有记忆，姜迕九能看到真实的施正卿，他们还能继续下去吗？

“还记得昨天你说的话吗？今天给你回答：我是不会放手的，他爱我也好，不爱也罢，我都会让他爱上我，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施正卿的话还是平静异常，可是一字一句都有些狠绝的意思。

昨天在雨里淋了整宿的施正卿回想起了从前，初遇姜迕九便一眼沉溺，他忘不掉姜迕九，忘不掉那个笑脸明媚的少年。姜迕九只能是他的，施正卿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就想通了。

令人欣喜的回答，子梟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紧了施正卿，“大人还是我的大人，没有变，真好。”

“笨，秦二和末议柳梨本就缘分浅薄，我和秦二不一样，不要胡思乱想了。”施正卿无奈的说道。

“子梟知道了！”

远处天边响起阵阵雷鸣，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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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向南一路上的阴雨并未缓解热气，过了立秋的杭州还残留着夏日燥热。

到杭州的那天是少有的晴天。

酉相思换了一身和不惹尘一样的白色轻纱斗笠，在挑起帘子看到马车外的拥挤的人潮后，他从怀里拿出白巾子蒙了面。

“阿霖，快到杭州城了，你带着逸儿去城里寻住处罢，我一个人去苏镇，四方青囊宴人多眼杂，逸儿不能去那。”

因为人多，马车走的很慢，不惹尘听到酉相思的话索性停到在了路边。

“师傅，何时归来？”不惹尘侧过身子，微撩开帘子问道。

“尽快罢，我与师弟已经多年没有往来了，需要耽误些时间。”酉相思放下李长逸的手，掖好薄衾，便从马车里出来了，坐在了李承霖的身侧。

“希望逸儿无事以后，师傅能够告诉我关于师傅的事以后再离开。”李承霖见酉相思没有立即动身的样子将这些天的疑问都问了出来，他感觉杭州会成为他们师徒的分别之地。

多年未曾从斗笠的缝隙间看到前方的景色，酉相思仿佛回到了还年轻的年纪，听到李承霖的话后用双手正了正斗笠的位置，“想知道为师还是白衣不惹尘时候的事？”

“是的，”李承霖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又缓缓地在人群中前进了。

历代白衣不惹尘偏重于隐世潜心修习医术，寻觅未知的药材，尝毒辨别药性，制作改良方子，编撰可以流传于世的书籍简牍画卷。

传到酉相思的时候，白衣不惹尘少有的现身于闹市中，为寻常百姓诊病烹药。也是由此因缘，李承霖这位皇子才会遇见酉相思，抛下权利地位，成为了酉相思的徒弟。

不过，李承霖倒是不像酉相思一般久居尘世，他继承了先辈白衣不惹尘的意志，远离尘嚣栖身山林，心里只有草药。

可以说白衣不惹尘的继承人里，只有酉相思称得上济世救人，李承霖这辈子救过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

酉相思知晓李承霖的脾性，再如何平易近人，李承霖曾经也是权势压人的还南王，不是谁都可以让李承霖低头去救治，这一点无关德行。

“师弟他影响了我一生，”酉相思感慨道，“他谁都医，而徒儿你很像你的先辈们。”

李承霖没有立刻回答。

当马车行驶到杭州城和苏镇的分路口，大多数人都去了苏镇，去往杭州城的人少了很多。

停稳了马车，李承霖开口说道：“师傅说过要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我所熟知的师傅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若非逸儿的缘故，师傅此生都不会踏足杭州罢，不会去求那个人罢。”

酉相思下了车，顿在原地，回头对李承霖说道：“所以说，一开始就不应该逃避，迟早都要面对的。”

语毕，酉相思消失在如织的人潮中。

昨天夜里酉相思就说过要以白衣不惹尘的身份去四方青囊宴，李承霖没有意见。

在世人记忆里淡去的人和事，李承霖还记得。酉相思不说，不代表李承霖不清楚。

那是传说中药神的后人，可救任何人，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的血脉。

而这个血脉的继承人就是酉相思的师弟。

2021，七分糖的温热茉莉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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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路途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