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燃放,万千流光在天空中绽放,宫宴上歌舞升平。
今日是北燕国使者来访的日子,两国不仅签订了盟约,对方甚至还派出一位王爷作为质子,以示诚意。
裴云行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身淡蓝色宫装衬得她肤白如雪。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神情淡然。
年轻帝王李煜坐在她的身侧,正在专注地为她剥着荔枝,去掉果壳,然后将果肉轻轻放入裴云行面前的玉碟内。
这般姿态,坐在左下首的皇后看到后,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
今日徐莹特地穿了身绛红色的凤袍,珠翠环绕,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然而此刻,她满脸写满了不悦,与宫宴的氛围格格不入。
裴云行抬眼,正好对上了徐莹怨怼的目光。她心中忽然一阵畅快,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
徐莹手中的茶杯险些被捏碎。坐在她旁边的徐宰相微微倾身,低声提醒着:“娘娘注意礼仪。”
这话看似是在规劝女儿,实则是在敲打座上的帝王和长公主罢了。
徐和文眉眼颤动,不着痕迹地扫过主位上的两人。
他的女儿,身为皇后,不能与皇帝同坐主位,甚至竟然只能委身于长公主的下首,这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口气,任谁都难以咽下。
李煜却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专注地剥着手中的荔枝,将又一颗饱满的果肉放入玉碟。
“阿姐尝尝这个,说是岭南今早刚送来的。”他的声音温和,仿佛没有发现下面的暗流涌动。
裴云行眯起眼眸,想起昨日温衍卖给她的那个情报。
想要她性命的人,那个临安县的县长,如果她没记错,正是徐宰相的好侄子。
不知这位自诩忠心耿耿的宰相,是否知晓此事呢?
“使臣到——”
通传声响起,众人的目光这才投向殿外。
只见一列浩浩荡荡的使团队伍缓缓入内,为首之人身着湖蓝色锦袍,身姿挺拔。
待来人走近,裴云行不由地挑眉,原来是这么个见面法。
温衍从容地向皇帝行礼,姿态优雅得体:“北燕使臣温衍,奉父皇之命,特来觐见大夏皇帝陛下。”
他的声音清越,在殿内回荡,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差错。
随后他命人呈上各式奇珍异宝。随从们捧上琳琅满目的贡品:御药带一条、玉池面带一条、周盘一、周敦二、犀皮合一十具、酒瓶一对、素绿锦一百五十匹、木绵二百匹、生花番罗二百匹……
每一样贡品都被陈列在殿中央,引得在座官员们窃窃私语。
然而裴云行的目光却始终淡淡的,直到最后压轴的贡品被捧上来时,她才微微动容。
那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玉如意,玉质温润,雕工精湛,在宫灯的照耀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如意首部雕刻着祥云纹样,中间镶嵌着一颗罕见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裴云行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身子,终于显露出几分兴趣。
“怎么了?”李煜立即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询问。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裴云行,就连方才欣赏歌舞时,也不忘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无妨。”裴云行收回目光,语气平淡,“这柄如意,正好可以赐给皇后。”
她盘算着今日已经给了徐莹足够的下马威,是时候给个甜枣了,却未注意到身旁的帝王早已握紧了拳头。
李煜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失落。
宴席上歌舞依旧,乐声悠扬。席间众人却各怀心思,推杯换盏间暗流涌动。
裴云行暗自梳理着线索:北燕派质子前来示好,贡品中除了那柄如意以外,再无什么亮眼之物,看来这位王爷在北燕并不受重视。
倒是他本人,竟然还是解香阁的杀手,着实有趣。
正想着,裴云行将目光落在温衍身上,却见他正在那品着酒。
温衍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遥遥举杯致意,姿态潇洒自如,全然没有身为质子的窘迫。
一曲终了,舞姬们翩然退下。殿内暂时陷入一片寂静。
徐莹突然开口:“既然温少主前来缔结邦交,何不效仿古礼,以联姻巩固两国之谊?”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百官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温衍眼中闪过玩味之色:“哦?但在下听闻大夏唯有长公主一位适龄皇室女子,皇后娘娘此言,莫非是意有所指?”
徐莹故作懊恼,掩唇道:“臣妾听闻燕国皇帝正想撮合两人,何不借此增进感情?”
她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裴云行,带着几分挑衅。
“够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煜终于发声,声音冷峻:“朕还没轮到需要公主和亲的地步。”
他放下手中的玉箸,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裴云行全程冷眼旁观,只觉得今日的徐莹格外愚蠢。往日还能与她周旋几个回合,今晚却像是失了智一般。
殿内气氛瞬间凝滞,无人敢接话。
徐宰相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徐莹一眼。
裴云行却好似事不关己,从容起身:“本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声音平静,仿佛方才的闹剧与她毫无干系。
她刚踏出殿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李煜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冷意:“继续。”
御花园中,裴云行漫步在花丛之间,任由夜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
她反复思量着今日种种,徐莹的失态尚在其次,宰相的态度如今看来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宰相,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但她现在还没有扳倒他的能力,只能靠着徐莹的皇后之位拉拢。裴云行手中捻着花瓣,陷入沉思。
突然想到徐莹那毫无理由的话题。
大夏要与燕国和亲吗?
那被选中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昨天李煜那般失态,大概也是因为和亲。
“殿下好雅兴,搅得满堂风雨,自己却在这里闲情逸致。”徐莹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云行并未转身,继续欣赏月色,语气淡然:“皇后娘娘不也在繁华热闹中抽身了么?看来那柄白玉如意,并不能让娘娘展颜。”
徐莹走到她身侧,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裴云行,你我何必再做戏?那如意最后不还是送给了你?凭什么你多看了一眼的东西,就能得到?那本是属于我的东西。今日你与陛下,就是要当着万邦使臣的面,将我和徐家的颜面踩在脚下。”
裴云行终于侧头看她:“位置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坐上去的。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心里却只想着徐家的得失,陛下自然看得清。”
徐莹被戳中痛处,语气尖刻:“好一个徐家!那你裴云行呢?一个女子,常年居于帝王之侧,把持朝政,莫非真想学那女帝不成?!”
裴云行的眼神骤然锐利,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充满威慑:“这话是宰相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我劝你慎言,有些罪名,你,还是徐家,都担不起。”
“你敢说你没有这个心思!”徐莹寸步不让。
二人对峙之际,一个清越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
“两位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不知可否让在下一同听听?”
温衍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花树下。而更远处,年轻帝王的身影静静立在月光下,不知已经听了多久。
这一刻,御花园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煜的脸色晦暗不明,目光深沉地望着这边的动静。
裴云行微微蹙眉,而徐莹则脸色煞白。
温衍依旧保持着从容。
他轻轻摇动着折扇,姿态闲适,仿佛是在自家庭院中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