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尘土,半掩了青石板路上的血迹。少年蜷缩的身子像片揉皱的枯叶,掌心攥着的铜板还沾着温热的残血,在月光里泛着沉沉的暗。沈远岫蹲在原地,指尖刚碰到少年冰冷的脸颊,刺骨的寒意就逼得指尖一颤,眼眶却不受控地发了热。
“他不该死的。”沈远岫的声音很轻,裹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煜收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蹲下身小心抠出少年掌心的铜板——那铜板还沾着残血,他用干净布条擦了擦,又轻轻放回少年手边。听见沈远岫的话,他张了张嘴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煜朝凌回流递了个眼色,盼着这个平时寡言的“大冰山”能说句宽心话。可凌回流像没看见似的,只将目光落在沈远岫微微佝偻的背上——那道身影在月光下格外单薄,像株风一吹就会折的芦苇。
“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这里。”沈远岫忽然起身,转头看向凌回流,眼神里带着点恳意,“师尊,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安葬了吧?”
凌回流喉结微滚,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到了嘴边的“此地不宜久留”又咽了回去,只轻轻点头:“好。”
明煜在旁挑了挑眉,没反驳,只拍了拍手上的灰:“行吧行吧,安葬就安葬,不过哪儿安葬合适?”
“去城外吧。”沈远岫说,“方才来的时候,我见城外有片坡地。”
明煜点了头,又瞧了眼他泛红的眼角:“咱们给他找个有树的地方,这样他往后也不用再去别处捡柴火了。”
沈远岫点头,伸手想抱少年,却被凌回流拦住。
“你肩上有伤,我来吧。”凌回流弯腰,轻轻将少年的尸体抱了起来。
沈远岫愣了愣,没再坚持,只提着那只摔破的竹篮跟在后面。篮子里的野果滚了一路,有两个掉在青石板上,“咚”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分明。
这时沿街的灯笼大多灭了,只剩酒楼门口几盏走马灯还在慢悠悠转,暖黄的光透过纸罩,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偶尔有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飘来,“咚——咚——”,敲得人心头发沉。
沈远岫走得慢,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他正想把衣领往上拉一拉,就觉一件带着清冽气息的外袍落在肩上。转头一看,凌回流不知何时脱了外袍,正看着他:“夜里凉,别冻着。”
外袍上还留着凌回流的温度,裹在身上瞬间驱散了夜寒。沈远岫耳尖莫名红了,想说“师尊您也会冷”,却见凌回流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他把话咽回去,默默裹紧外袍,加快了脚步。
明煜在后面看得真切,忍不住小声嘀咕:“啧,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我也冷啊,怎么没人给我披件衣服?”嘴上这么说,他却没真要衣服,只快步凑到沈远岫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小岫岫,你师尊对你可真好啊。”
沈远岫皱了皱眉,没懂他的意思:“师尊一直对我挺好的啊。”
明煜听了,知道他没领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迎上凌回流回头的目光——那眼神冷冷的,带着点“再胡说就把你丢在这儿”的意思,他赶紧闭了嘴,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那片坡地。这里长着几棵枝繁叶茂的树,月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坡地的土很软,旁侧有条小溪,水流潺潺,倒算是个清净去处。
凌回流将少年放在最粗的树下,用灵力挖出个深浅适宜的土坑,将少年放了进去。沈远岫蹲下身,小心把那几个铜板放进竹篮,又将篮子里的干柴、野果都摆在少年身边。
“这些……你带着,路上别饿着。铜板也拿着,到了那边,买点好吃的。”他的声音里裹着些哽咽。
凌回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垂着眼眶、睫毛沾着水光的模样,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轻得像在安抚:“逝者已矣,你已尽人事,不必太过自责。”
沈远岫点头,没说话。他知道这是安慰,可一想到少年临死前的眼神,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挪也挪不开。直到蹲在坑边轻声说了句“安息”,他才起身让明煜填土。
明煜动作干脆,却没弄出太大声响。等最后一抔土落下,沈远岫从附近折了根开小白花的枝条,插在土堆前——那是少年方才跑过的路边最常见的花,不算名贵,却给这无名坟茔添了点生气。
“先回客栈。”凌回流的声音落在耳边,带着清冽的灵力,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滞涩。他伸手扶了沈远岫一把,指尖避开他肩上的伤,力道稳而轻。
夜色更浓时,月亮躲进了云层,周围的光线沉了下来。刚走没几步,沈远岫脚下一滑,眼看要摔,手腕却被人紧紧攥住——是凌回流。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足,稳稳将人拉了回来:“小心点。”
沈远岫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站稳,挣开他的手,小声说了句“谢谢师尊”,快步跟了上去。凌回流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没再说话,只放慢脚步走在他身侧,替他挡开路边的杂草。
往回走时,青石板路上的灯笼依旧亮着,暖黄的光晕却照不进眼底的沉郁。明煜难得没喋喋不休,只偶尔用余光扫过沈远岫,见他垂着头、指尖无意识摩挲袖口,便轻咳两声打破沉默:“你之前说,言深的药箱里有槐木香?”
“嗯。”沈远岫点头,回忆道,“那天我去换药,他打开药箱拿纱布时,我就闻见了。当时只觉气味特别,没多想,如今想来,那气味和宅子里木箱的槐香一模一样。”
“说不定那木箱就是他的。”明煜猜测,“你想,那宅子里有月脉图,还有淬毒的铜针,分明是用来搞阴谋的。言深要是和这事有关,他藏这些东西也说得通。”
凌回流没接话,目光只落在沈远岫肩上的绷带:“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师尊给的药很管用,如今一点滞涩感都没了。”沈远岫下意识摸了摸肩膀,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依赖。
凌回流听了,嘴角弯了弯。
明煜在旁看得清楚,故意咳嗽两声:“小岫岫,你得小心那个言大夫——虽说他给你的药没问题,可说不定是想先稳住你,毕竟你身上有什么,连你自己都未必清楚。”
这话刚说完,他就迎上凌回流的目光——清冷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警告,他赶紧挠了挠头:“我就是随便猜猜,随便猜猜。”
说话间,三人已到旅店门口。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脚步声猛地惊醒,见是他们,堆着殷勤的笑迎上来:“三位客官回来啦?刚巧有两位客官找您,说是您的朋友。”
“是什么样的人?”沈远岫心里一动。
“一个穿青衫,一个穿白衫。”店小二递过一张纸条,“穿青衫的客官说,您要是回来了,就把这个交给您,他们在城西的破庙里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远岫接过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是林溪熟悉的字迹,只写了“城西破庙,晚亥时,有要事”几个字。他松了口气,转头对凌回流和明煜道:“是林溪和景行,他们应该是查到什么了。”
“现在也快到亥时了。”沈远岫把纸条折好放进怀里,“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凌回流却没动,目光落在店小二身上:“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半个时辰前吧,说等您到亥时,要是您还没回来,他们就先走了。”店小二想了想,又补充,“对了,穿白衫的客官像是不太舒服,脸色发白,穿青衫的还跟小的要了碗热水。”
沈远岫心里一紧:“景行不舒服?难道是之前查事时受了伤?”
凌回流指尖轻轻敲击着腰间的剑鞘,眸色深沉:“去看看。”
亥时的街道没了白日的喧嚣,只剩零星几家商铺亮着灯,风吹过空荡荡的街,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沈远岫走在最前面,心里急着——林溪和景行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小岫岫,你慢点走,别急啊。”明煜跟在后面,有些跟不上,“万一这是个圈套,你这么冲进去,岂不是正好中了计?”
沈远岫脚步顿住,回头看他:“若是圈套,正好看看幕后之人想做什么;若是真有急事,我们也能搭把手。况且林溪和景行是我的同伴,我得确定他们的安危。”
此时,穿越而来的沈远岫还没意识到,自己早没把林溪和景行当成书中的“主角”,连那所谓的“主角光环”也抛到了脑后。
明煜愣了愣,随即笑了:“不愧是你,小岫岫。正好,我也想会会那躲在暗处的家伙——敢在玄月城搞这么多事,胆子倒不小。”
三人加快脚步,很快到了城西的破庙。庙门歪斜,漆皮早脱,露出里面斑驳的木头;庙前石阶长满青苔,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瞧着格外阴森。
“林溪?景行?”沈远岫站在庙门口轻声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庙里回荡,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不对劲啊,这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该不会是真被骗了吧?”明煜皱起眉。
凌回流走进庙里,目光扫过四周——神像早已倒塌摔碎,地上散落着碎石和灰尘,墙角堆的干草上满是蛛网,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他弯腰捡起根干草,指尖捻了捻:“有人来过,且刚走没多久。”
沈远岫凑过去,见干草上沾着点黑色粉末,和之前在废弃宅院里见的蚀骨粉一模一样。他心里一沉:“是冲着我们来的?”
就在这时,庙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拖东西。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往庙后走。空地上堆着废弃木料,月光下,两个身影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正是林溪和景行。
“林溪!景行!”沈远岫快步冲过去,伸手就要解他们身上的绳,却被凌回流一把拉住。
“别碰。”凌回流的声音带着警惕,“绳子上有问题。”
沈远岫低头一看,绳子上泛着淡蓝的光,和之前在废弃宅院里见的铜针颜色一样,分明淬了毒。他心里一惊——幸好凌回流及时拉住了他。
明煜拔出剑,小心翼翼挑开绳子,动作轻得很,生怕碰着上面的毒。绳子挑开后,林溪和景行立刻瘫倒在地,沈远岫赶紧掏出他们嘴里的布条。
“咳咳……”林溪咳嗽着,脸色苍白,看向沈远岫的声音沙哑,“远岫,小心……是言深……”
“是他把你们绑在这里的?”沈远岫心里一震。
景行点点头,喘着气:“我们查到点事,想找他问清楚,没想到刚到他医馆,就被他下了药……等醒过来,就已经在这儿了。”
“哼,这个言深,果然是个伪君子。”明煜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四周,“他人呢?该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话音刚落,庙后的树林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白褂子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拎着药箱,正是言深。他脸上带着淡笑,眼神却冷,看沈远岫的模样,像在看一件猎物。
“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言深的声音温和,却没半点温度。
“言深,你为什么抓林溪和景行?六年前的大火、废弃宅院里的傀儡,是不是都是你做的?”沈远岫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愤怒。
言深笑了笑:“沈公子,别急,六年前的大火,还有那些傀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凌回流往前一步,挡在沈远岫身前,拔出腰间的剑,剑尖直指言深。
言深挑了挑眉,似乎不惧那剑:“沈公子,我不想伤他们,也不想伤你。”
“你觉得这话我们会信?”明煜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耍花招!”
“信不信由你们。”言深突然将一枚铜针插进地上的凹槽,低喝一声:“起!”
地面骤然泛出淡紫光晕,纹路以铜针为中心飞快蔓延,眨眼间织成张半透明的光网,精准罩住了沈远岫。
光网外的人只觉眼前紫光一闪,再看不见别的;唯有被裹住的沈远岫,瞳孔猛地一缩——视野里突然涌进陌生的光影,耳边似有模糊声响,可还没等他辨清,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意识瞬间被潮水吞没。
沈远岫的身子突然一软,直挺挺往地上倒。凌回流在他落地前稳稳托住腰,将人打横抱进怀里——掌心触到的身子是温的,可沈远岫的眼已经闭紧,呼吸也浅了,分明是昏了过去。
“这什么破阵法?怎么只针对小岫岫!”明煜急声道。
言深看着凌回流怀里的沈远岫,嘴角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真相就在眼前了,你会理解我的。”他往后退了两步,淡紫光网跟着闪烁,光芒越来越淡。众人再想追问,他的身影突然被道白光裹住,下一秒就彻底消失在破庙的阴影里,连丝气息都没留下。
凌回流低头看着怀里的沈远岫,眉头拧得极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触手是温的,人却没半点反应。
凌回流周身本就不高的温度还在往下掉。
“现在怎么办?”明煜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挪,离凌回流远些,语气也少了平日的跳脱,“言深跑了,小岫岫又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这破庙里。”
凌回流没说话,只小心翼翼调整了抱沈远岫的姿势,尽量避开他肩上的伤,声音低沉而坚定:“先回客栈,我来守着他。”
“要不是我们不小心……”看着沈远岫苍白的脸色,林溪和景行脸上满是自责。
“这不怪你们,是敌人太狡猾了。”明煜拍了拍他和景行的肩膀,安慰道。
几人不再多言,凌回流抱着沈远岫走在最前面,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怀里抱着件易碎的珍宝。
此时,风吹过来,裹着夜的凉,仿佛也带了声叹息。
今天早早更新完了新的一章,祈祷自己今后也可以有这样的更新状态[可怜]
这里言深的目的其实是希望小沈知道真相后可以理解他,而且他也需要小沈做点事才能完成他想完成的事,小沈的身份可特殊了[摊手]
言深的身份不是大夫,猜猜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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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