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的另一头,是一座梅园,那里有一株梅花生于假山上和水光潋滟的湖面相映成趣。可今天,月光躲在云雾之后,湖面上是漆黑一片,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水。
一朵梅花轻轻巧巧的悬于湖面之上,被脆弱的细枝拉着。风一吹,便晃晃荡荡的沾上些许水珠,而后垂的更低,仿佛它下一刻就要跌入深渊。
齐沧云从大厅里溜出来,大家都看着黎征,没人注意到他。
他翻身,一屁股坐到假山上,静静地看着那朵梅花发呆。在余光里,齐府的红灯笼,红蜡烛和红福字融在了一起,像是一团小火苗,独自在黑暗中跳动。虽然渺小但是生生不息。
齐沧云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几张纸夹成的册子。
陈旧发黄的宣纸上,用极细的笔潦草的画出了一张图,线条交杂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将几个人名,地名连在一起。齐沧云看不懂这是什么,但父亲曾说过,等他把这张图研究透了,整个天乐国乃至整个天君能够管辖疆域都可以听他的号令。
不过齐沧云不怎么信,自己爹嘛,总归是会夸张些许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这张图成了他最爱研究的东西。
“咳咳。”齐沧云吓了一跳。
“是我。”齐泓也略显尴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哦,你来这儿干嘛?”齐沧云翘着二郎腿看着齐泓也。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四公子?”齐泓也故意把“四公子”几个字咬的很重。
“哦。”
“你哦啥?”
“不想理你。”齐沧云把那张纸塞进袖口。
“走了啊,你太吵了。”齐沧云从假山上跳下来,拍拍袍角走了。
“欸,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找人。”
“我跟你一起吧。”
齐沧云顿了顿,转过身“我找大公子,需要你跟我一起?”
“有个人跟着总是好的。”
“这句话轮不到你说。”齐沧云转身就走。
齐泓也想栏又不敢拦,叹了口气。
“哟。你应该叫齐泓也对吧,叹啥气啊?”
“你是…”
“我叫黎征,外面来给你们处理事情的。”
“你好。”齐泓也抿了抿嘴。
“别紧张嘛,我都能进来了,还能使坏人?有啥事你跟我讲讲啊。”
黎征等了等,齐泓也好像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他撇了撇嘴,开口道:“你能跟我讲讲四公子吗?”
“四公子?恭喜你啊,选了整个齐家最烦最复杂的人。”
“他很烦?”
“我没这个资格说这话。算了,你先听我慢慢讲。”
黎征点了点头。
“四公子叫齐沧云,是他们本家最小的一个公子哥。这个你应该知道。他在各种事上都很有天赋,但是不会手工。他挺‘谦和‘的,当然啦,那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他呀,好像挺讨厌我的,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啊。而且他非常擅长在你背后阴你,哪天被他阴死了,你都不知道。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你在齐瑓海,就是大公子那里的形象就毁了。大公子这么好的人,就是被齐沧云蛊惑了,被他温和的表象蒙蔽了!你看我长这么大,他给过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糖葫芦,就这个糖葫芦还是大公子送给他的。”齐泓也阴恻恻的说。
“我为什么听说本家和旁支的关系都不好,送给过你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我那是一般的旁支吗,我可是大公子党。四公子应该好好的对待我们的。”
“啥事大公子党啊?”
“我们永远永远支持大公子。”
“里面有谁啊?”
“除了我和个别人,大部分都是旁支的姑娘。”
“噢!”
“咳咳,你不要看大部分都是女孩儿。”
“哎,我懂。咱们天乐民风开放,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你懂什么懂!我那是,那是…”齐泓也的耳尖漫上绯红。
“那是什么呀,齐,泓,也。”
吊儿郎当的声音慢悠悠的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然后一脚踹向齐泓也。齐泓也没防备,或者说防备了也没用,被踹到在地。
齐瑓海一脚轻轻地踩在齐泓也胸口上,大声道:“你踏马想干嘛?老子是你可以觊觎的吗?我是大公子欸!”
齐泓也红着一张脸,大声争辩:“我说啥了吗?”
“没说啥。”齐沧云闪现了,慢条斯理地看了齐瑓海一眼。
齐瑓海讪讪地把脚放下来,齐泓也带着一身泥狼狈地站起来:“哥,我以后跟定你了,大公子都无法阻拦的那种。”
“滚。”
“好嘞,哥我走了嗷。”齐泓也忙不迭地跑了。
“说说吧,黎征。齐征应该和你没关系吧。”齐沧云掏出扇子,在面前晃了晃,遮住了大半张脸。
“齐征,我认识他。仅此而已,我是我,他是他。”
“大公子,你信吗?”
“信。”
“为什么?”
“直觉。”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靠谱,直觉不可信。拿实际依据。”
“我算了一卦…”
“迷信不可取。你一定有个理由,不然齐悠狄也说服不了你。”
“好吧。黎征和齐征的名字太像了。齐征如果回来的话,他不会是这个化名的。”
“黎征,你不是天乐国的人,对吧。资料上说你是恒安的。恒安多好,你干嘛跑到这里来,找他?还是什么,你既然敢来这儿,你应该不是什么很狡诈的人。但是你为什么要来?我们不应该是敌人,因为我们被同一股势力影响着。所以说说你吧。你肯定不只是黎征。”
“行。”黎征想了想,点了点头。
齐瑓海目瞪口呆的看着齐沧云,齐沧云冲他一挑眉,颇有公子哥的风范
“首先,我认识齐征,但也只是认识。他在我们那儿是个传奇人物。没人知道他具体干了什么,但他就是很出名。这可能也是他传奇的一个地方吧。齐征死的时候大家都很伤心,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大概只有十几岁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触就是,大家都哭了,而且哭的好整齐,好像有人强迫他们好好哭一样。
“我们那个村子有一个习俗,人死后七天不能下葬。这个习俗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据说是要给这个人用这具身体回来看看的机会。当然,很少人能够真的呆满七天,毕竟是一副臭掉的皮囊,没有多少人愿意摆在家中。齐征则更奇怪,由于他没能回家,所以他的墓只是衣冠冢,但就这么一个没有尸体的墓,五年来从来不允许有人祭拜。早死的孩子我们这儿也有,但是没人拜的,就他一个。
“我从小能看见脏东西,但是我从来没有在齐征的墓周围看见过什么。后来我爸妈把我的阴眼封上了,所以这个印象可能只是我记错了,或者刚好那个时候没‘人’”黎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疑惑,齐沧云和齐瑓海沉思着。
“齐征,为什么会葬在你们这边?”齐沧云突然发现了一个逻辑缺口。
“嗨,他不是葬在我们这边的,他只是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衣冠冢。因为那个时候齐家,就是你么你的上一辈,梁主母的那个时候和我们关系好,把齐征送过来帮我们的忙。后来,有一个很小很小,比他还小的孩子过来让他去山里的一个地方干什么。他听了以后急匆匆地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个小孩倒是回来了,但是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浑身是泥和血,那叫一个惨。据说手的腕骨还断了,而且他一回来就开始发高烧,醒来以后连话都不会说了,问他什么他就只会摇头。在我们那里休养了一个月不到,他就自己回去了,也不让人送。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的。
“齐征嘛,他死在我们那儿的山里了,我们的长老们商量了很久,然后就给他修了一个衣冠冢。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了,但依然没有人敢过去。所有人都说,过去了就会死掉。可能因为那个山从没出过问题,我们四五岁的娃娃都能自己翻过去,结果他一去就出事了。不过你们如果要去看的话,我还是知道一条路的,等我再你们这儿忙好了你们和其他人打个招呼,我就能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