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位于新野街的最里侧,从齐府最高的阁楼向外看,能看见整座天乐城的繁华。此时的阁楼中,可以算的上是“人满为患”了。
齐沧云坐在一张阁楼上的木桌旁。桌子挨着窗户,但是从齐沧云这边向外望却只能看见城外的荒凉。桌子上面摆着一碗糯米,一碟蜜枣,几片箬竹叶。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个端端正正的粽子很快被扔到了竹筐里。木桌对面的坐着两个齐沧云并不熟悉的少年,看起来和齐沧云差不多大。齐沧云很快就把箬竹叶包完了,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刷”的一下展开,轻轻晃了两下又“啪”的合上。齐沧云玩了一会儿扇子,一抬眼,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齐沧云很熟悉,叫齐泓也,和他的关系向来不好,见面就吵。不过说是吵架,不如说是齐泓也单方面骂齐沧云,齐沧云被惹烦了就一脚踹过去,然后被齐泓也骂不讲武德。如果齐泓也闹的齐沧云头疼,那么被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齐沧云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手撑着下巴,一挑眉梢,戏谑的看着齐泓也。
齐泓也慢吞吞的拿着那杯菖蒲酒递给齐沧云,然后举着另外一杯酒,等着。齐沧云没接那杯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齐沧云知道,齐泓也必须等着。虽然他俩岁数差不多,但是齐沧云身为一个本家的公子哥,从"辈分"上算,齐沧云比齐泓也大上一点。
齐泓也忍不了了,把天青色的杯子往桌子一放——他不敢砸,因为怕碎——,一下子坐在齐沧云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叠着,可以称的上是不屑的看着齐沧云。
齐沧云轻轻地捏了捏眉心,在心里默默吐槽齐泓也,怎么都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沉不住气。
齐泓也看着齐沧云面不改色,心里慌兮兮的,他总觉得着事自己办的不妥。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齐沧云就算给他一个台阶他也下不了了,他必须要给齐沧云一个下马威。
齐泓也气势很足地一抬手,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叹了口气默默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齐沧云看着齐泓也自己吓唬自己一副齐沧云很恐怖的样子,拼命把嘴角压下去,准备收场。可齐泓也不知怎么了,一抬手,一杯菖蒲酒迎面向齐沧云泼了过去。齐泓也再抬头,看着齐沧云,却让他遍体生寒。
齐泓也本拥有一双清亮的眸子,就算是真的生气了,那里面的清澈却是齐沧云羡慕了十年的。
现在,那双眼睛里倒映着齐沧云狼狈的湿了半边衣襟的样子,却依然笑意盈盈。虚假的,好像是另一个自己不加掩饰地看着自己。
齐沧云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只觉得心沉了一下。不知怎么了,齐沧云像是有所感觉一般看向桌子对面。
那里两个本在嬉闹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看向了齐泓也。那个看着略微年长的人冲着齐沧云点了点头。
少年带着锐气的脸,因为发丝半垂着而显得温和了不少。他解下自己的外袍,走到齐沧云旁边,吧外袍递给他:“给,别冻着了。好歹也是四公子啊。”
齐沧云瞥了他一眼,这个人他不熟悉。至少近几年他们肯定没有见过。
他把袍子往桌子上一放,双手环在胸前,斜靠着桌子,笑得明媚却刺目。他这么站着,从齐泓也的方向就看不到齐沧云了。
“齐泓也”伸手去推他,一柄短刀却快齐泓也一步,划开了齐泓也的手。鲜血顺着手指的关节一点点滑落,滴在玄色的袍子上,洇开一小片。“齐泓也”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继续向前有带血的手指碰上了齐沧云的素白的袍子。
这袍子穿在齐沧云身上本就十分显眼,现在白色暗纹间又沾上了血渍,让人感觉好像是烟云被凡尘玷污了一般。
那个挡在齐沧云面前的人,看了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齐沧云,你还记得我吗?”齐沧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鼻梁高挺,眼尾上挑,生得一双多情目。熟悉,而陌生。
仍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看不下去似的,轻轻敲了敲桌面:“喂,两位,咱要不先把他搞定了?”
齐沧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轻轻让过他,展开扇子。
檀木扇骨“咔”的咬合展开,十七根扇骨依次展开,瓷白的扇面骤然出现,锐利的刀片在扇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如深藏于海的蛟龙,等待着蚕食猎物的精血。
齐泓也冷着脸,眉眼锋利,好像自己胜券在握,毫不畏惧那锋利的扇刃。可下一秒,他眼中的疯狂消失殆尽,就像是那个在暗中掌握他灵魂的人,一下子离去了。瞳孔中真实的茫然被一下子显露出来。
齐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两只手绞在一起将他的万分恐惧显露出来。他看见了齐沧云湿了半边的身子,也看见了周围人惊恐的表情,更看见了自己离那把能杀人的扇子有多么近,近到任何一个人——他,或者齐沧云——只要在往前一点点,齐泓也现在已经没命了。
当梁愿安从她的书房里赶过来的时候,齐泓也已经双手被麻绳反绑,摁在墙角,旁边两个青壮年看守着。齐瑓海正把自己的外袍帮齐沧云披上,站在木桌对面的齐悠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她在心底狂笑。在房间的另一头,以齐礼御为首的一群年轻人正聊着刚刚发生的事,看着齐泓也的眼神颇有敬畏。
齐沧云的威慑力强到人尽皆知,从齐府里工作的下人到父辈们。他不一定能打过所有人,但是可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众人面前动手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打过全天乐国的人。
齐泓也这么闹,以后他在齐家本家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齐沧云,齐瑓海你们出来到书房等我,我还有一点事。齐悠狄,如果你想去的话你也去吧。”
齐沧云和齐瑓海同时颔首,出了门。
“我才不去,书房有什么好玩的。齐瑓海,沧云哥哥,我在院子里面等你们。”齐悠狄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梁愿安在心里安慰自己,天性活泼是好事,她天资聪慧,有这资本。若是像齐沧云一般谨慎倒是更令人担心。可梁愿安一抬头,看见齐泓也恐惧的看着自己,顿感自己白安慰自己了。她在心里把齐泓也骂了一遍,你好歹也算是一个可塑之才,怎么就那么轻易产生了执念呢,唉。
“你们把他送到门口吧,把他的腿也绑上,让他跪一个时辰再说。”梁愿安揉了揉眉心,心里想,要是老爷子还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