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嗯?”
幽暗密道中,高云升正背着宁悠清疾驰。
他是在第一层找到宁悠清的。
找到他时,他正在拔一把灿金色的小剑,脚下躺着数具尸体,浑身浴血,长发散乱,几乎被血液浸透。
高云升向前一步,便被他发现,那把灿金色小剑顺着空间,眨眼间到了高云升身前,紧跟其后的是双瞳漆黑的宁悠清。
他的速度太快,在某个瞬间,高云升看不清他的身形,即使正在眼前,也抓不住那片影子。
拔剑、防守,银亮的长剑和金色小剑在呼吸间相撞数十次,火花四溅。
而此时高云升才看见宁悠清身上的数道擦伤和背后的仍在渗血的剑伤。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能再继续这样消耗,必须快点停下来!
但是,虽然宁悠清似乎中了蛊,状态奇怪,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和疲惫,一招一式都下了狠劲,每一剑刺下来全是杀招。
并且,战斗时还保留着他本人的智慧与习惯,特别会贴背隐匿!
高云升只能做到防守,却也抓不住宁悠清的破绽,更不想真的下杀手伤到宁悠清。
因此他只能先卖出一个破绽,诱敌深入。
但即使到此时,宁悠清也没有昏头,他竟贴在墙边暗影中,与高云升僵持住了。
高云升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宁悠清的本能难以磨灭,即使是被蛊虫控制住了,仍然还是他。
但即使难办,高云升还是必须办了,宁悠清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他找了宁悠清许久,不知这期间宁悠清是杀了多少人,才导致浑身是血,头发都浸湿了。
身上也都是伤,不管过程如何,体力肯定是几乎消耗殆尽了。
但那蛊虫却仍在催动他身体的最后潜能。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高云升辅以步法,挡住宁悠清的退路,把他逼困在阴影处。
此时宁悠清能做的唯有攻击,最佳的攻击点就是高云升露出的那个破绽。
高云升拼着肩膀中一剑,抱住宁悠清的身体,吻住他的唇,渡进去一口血。
这是最好的驱逐宁悠清身体内蛊虫的办法。
虽然高云升学过控蛊,但他还不算熟练,而每一种蛊虫的操控方法也不同,他不敢贸然尝试。
寻常的控制蛊虫不攻击他能轻松做到,但想要做到驱逐已经寄生的蛊虫离体有些困难。
毕竟寄生是蛊虫的使命,部分蛊虫在寄生后已经差不多走到生命的终点,会脱离蛊师的掌控。
此时想要操控这类蛊虫离体更是难上加难。
而宁悠清身体里这种,在高云升看来应该就是这种类型的。
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否操控这里的蛊虫。
他怕操作不当,反而把宁悠清推入更危险的境地。
喂他喝血,直接以雌蛊的威严逼出蛊虫,是最稳妥的办法。
很快,宁悠清合上眼晕了过去,灿金小剑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但他身体中那只蛊虫却并未离开,高云升仔细检查周围,都未找到蛊虫本体。
高云升俯身背起他,向着第六层宁悠清曾说过的那个安全密室走去。
身后传来轻微呓语,高云升忙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哥哥……”
霜儿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自从他作为宁悠清重新出现后,虽然以结拜为由叫他“大哥”“哥”,但再也没有这样亲昵地柔软地称呼他为“哥哥”。
让他一下子回到十年前,那段有霜儿陪着他的日子。
“怎么了?”难道这不知是什么的蛊虫还有让人回忆从前的功能?
“哥哥,我不走。我当初是不是该回答你我不会走?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答案才早出晚归,不一直陪着我?”
高云升听完他的轻声低语才继续疾走。
边走边回应他的话。
好在之前找宁悠清的时候他几乎走遍了整个神宫上三层,进来神宫的人都被宁悠清杀完了,他现在就算大声说话也不会被别人听见。
“你现在才明白?不是现在,是在福州我向你表露心迹的时候吧。
你真的一直认为我对所有人都一样吗?我没有那么博爱。甚至最开始对你,也只是想要你那份偏爱。除你之外,没有人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想要你永远看着我。
后来我会抛下你出去,是因为雷叔说,以你的身份不可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如果要留下你就会死,只有我变强,壮大山庄,才能留下你。
你应该回答要走的,如果你说不会走,我一定会强行留下你,无论如何。但我后来后悔了,我应该跟着你的,你又没说要一个人走。
雷叔一直说,等我我变强了,山庄可以一号令天下了,能够对抗得了你背后的组织了,你就会回来找我。但是等我长大一些,找遍了所有暗中培养杀手的势力都没能找到你。原来你早已换了身份,被域埋藏在最中心。
我一直想问,当初你是怎么在域活下来的?雷叔说你很聪明,抓住机会就不会放手,一定能活下来。但是,怎么会容易呢?你还那么小。我知道按照域的规矩,任务失败的杀手只有死路一条。我应该制止雷叔的计划的,是我放任你去受罪,你恨我吗?”
当初那杯酒,雷叔没有瞒着他,送走高霜也没有瞒着他。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已经忘了,可能什么都没想。
只记得高雷说,想要高霜活着就必须把他送走,他留在这里只会死。
而送走高霜,他就会一直活着!
父亲和雷叔一定在那时就知道了霜儿的身份,作为杀手,尤其是域得杀手,哪来的肯定会一直活着。
他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一直活着,是活在他的心里。
只要不见尸体,高霜就一直活着。
而在茫茫人海,要想找到一个隐匿身份的杀手,甚至是一个早已不知死在何处的杀手何其艰难?
但好在他找到了,而且是活生生的。
他说完,又停下脚步,身后却再没传来回音,他转头才发现人又靠在他肩膀上晕了过去。
得赶快去到第六层帮他处理背上的剑伤,那么深的伤流那么多血。
不选择出去,则是因为宁悠清的目标还没有完成。
而且两人身上带着“钥匙”,这会出去了,之前在外面听到过两人对话的不管信不信都会暴起围攻,先抢再说。
而他们此时,尤其是宁悠清再经不起折腾了。
只能先去他所说的安全点,休息片刻。
好在宁悠清的身体经过了姨母的改造,恢复起来要快上不少。
实在不行,就由他下到第九层去,查清楚神宫中的一切,有藏生花就毁了,没有就“带出去”把外面的人引走,宁悠清再出去。
反正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如此。
伏在高云升身后的宁悠清在颠簸中又陷入梦魇。
他已经明白,自己此刻所见就像看前半生的走马灯,所有重现的一切,都是他最深刻最重要的记忆。
一口鲜血吐出,融进身下的雪地里,混合成血色冰晶。
他的头被一只脚死死踩住,他的半张脸埋在积雪中,冻得麻木。
上方有熟悉的人声,是他的师父:“我不是说过,要不了人的命,就要你的命吗?怎么没杀得了人,还敢回来!”
十七是他见过最狠毒的孩子,因为不懂,所以从不会因杀人而产生恐惧,只要有食物,做什么都可以,天生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他培养十七是下了狠手的,同时也寄托了部分期望,成为域中最顶尖的杀手,所以他才会让十七在九岁就接触任务。
但没想到第一次就失败了,既然如此那也就留不得了。
十七又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张口。
身上的鞭伤因为刺骨的寒冷反而没那么痛了,真正影响他说话的是扑进口鼻的血。
“我得了宝物,要献给域主。”
他还没有反抗整个域的能力,要想活下去,并且拿到那毒的解药,他必须把早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域主。
“什么宝物?”
“神宫……密藏图。”
他被拽着头发提起来,视线瞬间拔高到了成人高度,对上师父的眼睛。
“真的?在哪里?”师父显然不信他所说,只以为这孩子是为了活命口不择言。
他回来时身上显然没有带任何东西。
而且在啸风山庄,神宫密藏图保护地可比少庄主严密多了,他连高云升都没杀得了,又怎么可能拿到神宫密藏图?
“在……我的脑子……里。”
“若是说谎,你倒不如选择现在就死了!”
十七被拽着头发,托着进了一座温暖的大殿。
他从没来过这里,这里是域主和少主以及护法、宫主才能进来的地方。
十七的头砸在地上,即使大殿里的地面上铺着厚实的软垫,仍让他头晕目眩许久。
等他眼前黑雾散去,面前已经铺了一大张纸,师父跪在他身旁研墨。
“画吧,既然在脑子里,那就把神宫密藏图画下来。”
十七执笔,靠着那一眼之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反复加深的记忆,还有高云升教导的粗浅画技,画下了神宫的前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