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武林大会,每三年一次,属于江湖人的最盛大的宴会。
“高公子里面请,盟主已等候您多时了。”
高云升踏进了倚风居的正殿,门在身后被关上,谢星越坐于外间的小桌边,桌上摆了三壶酒和两只酒杯,屋里燃着香熏得人一阵恍神。
“谢叔,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了,怎么今天晚上还要单独与我喝酒啊?”
“你谢叔我在盟主之位多年,举办了那么多次武林大会,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参加呢!想当年,我与你父亲我们二人同闯江湖,留下多少故事!若不是你父亲突犯怪症,如今坐在这的也不会是我了。”
“谢叔,您莫要如此说,当年你与爹的武功虽难分伯仲,但您心怀抱负,有心为江湖尽一份力,而父亲只想守着山庄,就算父亲身体康健,这盟主之位依旧是您坐的!”
谢星越拿着第一壶酒斟满两只酒杯,“不说了,来,尝尝这个,这是当年我与你父亲一同埋下的,本就说留着以后和你一起喝呢!既然你父亲不在,那你就多喝两杯,算是代他了!”
“谢叔,若我父亲真能痊愈,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喝酒!”
“哈哈,再说吧。云升啊,你父亲有没有怨我,这么多年都没去看他?他病得严重,卧床修养,我却从未去见他,做了兄弟这么多年,他是不是怨我背信弃义?”
谢星越一仰头干了酒,再给自己满上下一杯,这一次是第二壶酒。
他说着让高云升多喝几杯,自己却像是喝上了头。
“没有,谢叔,父亲他知您作为武林盟主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分外忙碌,从邑水到焉州来去月余,太耽搁时间……”
“来,云升,喝了,尝尝这个。”
第二壶酒液竟是粉色的,清凉透明,不似寻常酿酒那般浑浊。
“这可是顶好的酒啊,我研究数年才得了这么一个配方,这一壶是我亲手酿的,云升快尝尝你谢叔的手艺。”
高云升再次端起杯子,谢星越似乎先喝了不少酒了,此时眼神已有些迷离。
明日大会开始,岂可在此时贪杯。
但若是此时行动,却为一个机会。
谢星越邀他饮酒,让他名正言顺进了这屋内,又自己喝醉了岂不方便他找那东西吗?
高云升想着将酒液送入口中,却不想这看着颜色漂亮的酒喝起来竟泛着一股甜腥味,让他有些反胃,但看着谢星越他又不得不喝下去。
刚干了杯中酒,高云升也拿起了酒壶,依次给谢星越和自己满上:“谢叔酿的酒果然好,我在焉州喝的都是辣嗓子又辣肚子的浊酒,还从未喝过这种。”
“那就多喝些,小子……”
两个人互相劝着,很快喝光了前两壶酒。
“你娘若还在世就好了,她是荆蛮来的神医,手里握着许多奇怪的方子,也许她能有法子救令兄呢!都怨……你娘死了,不过好在……你得到了藏生花,也不用……”
“谢叔,我真没有藏生花,你不说是过信我吗?”
高云升皱眉抬头,却见对面人已经俯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抵着酒杯,酒液洒了一桌子。
这是醉了?
“谢叔?谢叔?怎么还……喝醉了呢?”高云升掰开谢星越的眼皮,看到快翻过去的眼珠子,确认对方的意识已经飞走了,这才开始摸索起来。
层层叠叠的衣服,高云升全都摸了一遍,搜出来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全都不是他要的。
父亲要他找的东西,是他送给娘亲的定情信物,告诉他是一个坠子,也没说具体是何模样,只说,只要看一眼就会觉得那是该属于他娘的东西。
搜过了身上,高云升抓紧时间,他要在今晚不放过这间屋子任何一个角落!
很快,屋子便被高云升搜过了大半,此刻他正在仔细检查这一面贴着金纸的墙。
摸起来手感不太对,这墙后似乎还有一处空间,但找不到打开的机关在哪。
若要藏东西,极有可能藏在里面!
突然,高云升感到一阵心悸,眼前画面扩散又聚拢,一口气吸不上来,不禁跪地吐出一口混着血的酒液来。
这么一看,这酒更粉了。
眼前晕眩一片,高云升知道自己中计了,强迫自己将头转到谢星越的方向。
从小到大,高云升从未中过毒,这次却是连着中了两次,还中了个大的。
他自小身体特殊,寻常毒物根本侵不了他身,对他而言与食物一般无二。
这头晕眼花,全身乏力,吐血呕水的感觉,还是头一遭。
一道飘缈的人影从桌边向着他走来:“专门为你调制了特毒药效,竟然还要这么久才发挥效果,真是与你那父亲一模一样,一家子怪物!”
“谢叔,你为什么……要杀我?”酒吐完了,接着吐出来的全是血,比受伤时还多。
“那你呢?我的贤侄,要在我这屋子里找什么啊?令兄沉寂这么多年,终于在得到藏生花后忍不住了吗?忍不住要揭露我?原来他一直知道我的丑恶罪行,知道我做的一切坏事,亏他能隐忍这么多年,你们心里一定很恨我吧?是吗?我的贤侄?”
谢星越近乎疯癫一般,携着那从未动过的最后一壶酒跌跌撞撞地走来。
“一份引子,”谢星越指向那第一壶酒,“两份毒,”第二壶酒和屋中充斥的熏香,“最后一壶是解药,”谢星越晃着第三只酒壶将酒液尽数倒进花盆里,“可惜了,你没喝上。”
“贤侄,我只是想要藏生花的,只要我拿到就好,你的性命我不想要的。可谁让你!知道了呢?我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可不能让你找到证据,让我拥有的一切毁于一旦!”
“碰!”酒壶被大力摔在地上。
“你必须死了,就算你们都是怪物,我多刺几剑放干你的血,你不会不死吧?”
“铮——”断月剑出鞘,这本是与高令的佩剑鸣霜为一对的剑。
如今却要用来杀他的儿子。
高云升挣扎着起身,不顾胸前一片血糊,他不能死在这里,父亲,山庄都在等他回去!
这一次是他托大了。
父亲只说谢星越可能也是喜欢他娘才会藏着那定情信物不愿还他,他不愿戳破闹得难看,只要悄悄找找,能找到拿回来就好,不必与叔叔针尖对麦芒。
事实上这位叔叔却不这么想,他似乎有不少秘密瞒着父亲,害怕被发现,害怕到要杀了他的儿子,这已经不是针尖对麦芒,这是刀剑相向!
“叮——”
高云升勉力挡住谢星越一剑,手中短刀脱力飞出,插入那铺满金纸的墙面中。
谢星越提着长剑看那飞出去的短刀,却是短促地笑了一声:“果真怪物啊!再强悍的高手面对此毒三息便死,你却撑了这么久还有力气挡我一击。哦不!这不仅是因为你是怪物吧?还有那藏生花的功劳,奇宝啊!奇宝啊!比我研究的这些东西强上太多!”
剑风披头而来,高云升虽已看不清东西,身体瘫软,但还剩一点反应,贴着地滚了一圈险险避过,头却撞在一根柱子上,再呕出一大口血。
睁不开眼了,他还想着谢星越身为武林盟主武功自然有独步武林之本,如今杀这样的他如此费力,想必这毒对谢星越影响也是颇大,就算服了解药依旧如此。
只要再撑一下,有机会活!
但他想不明白,杀他一个小辈,谢星越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这毒怕是不好得。
也许是高云升误打误撞碰到了机关,那面墙后面的空间暴露出来了,钉在墙上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星越愣住了,高云升却是顾不上那些,从后腰处摸出一支小管轻轻按动数根银针齐发!
被挡住了。
“高云升,你父亲磊落一生,你竟全学了这些阴诡东西,你怎么对得起他?”
“我爹……还在世,对不对得起……也是他说了算!”高云升梗着一口气,再此次起身。
“怎么还不死!”谢星越用了揽月剑法第一式,直取首级!
高云升耗尽全身力气运指为剑勉强掉转了剑指的方向,只在脸上留下了道小口子。
却在错剑后站立不稳,摔进了那间密室之中。
“地图?”
整间密室里放着唯一一样东西——半张地图,高云升紧紧攥在手里,躺在地上费力喘着气。
这东西高云升眼熟得很,是他高家的东西,但怎么会有一半在谢星越手里?
此时高云升却没力气再想了:“救我,这个就给你……宋姑娘。”
在他呢喃出那句“地图”时,他正对面的那扇窗户便被破开,一身黑衣的女子飞身而入,手贴了一下谢星越的后背人就断了气。
一掌震碎心脏,这宋姑娘藏得颇深!
她早就处理了外面的人,一直守着他俩,听他俩对峙,却迟迟不进来,直到听见他说“地图”。
高云升因着毒的影响,也是在不久前才察觉到守在屋外的人变了。
但等人进来,即使蒙着面,高云升也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相处不过几日却是细细看过的眉眼,不会忘记。
这位宋姑娘杀人之果断迅速,是高云升从未见过的,但只要她有想要的东西,就有机会。
“这里只有……半张地图,另外半张我知道在哪……救我,我就……告诉你,咳咳……”高云升艰难地说着话,血沫糊着嗓子眼,呼吸还要抢道。
手中图纸被抽走,她在身边站着,借光看着,似乎不想管躺在地上的他。
屋中香薰的毒还在弥漫,高云升实在撑不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