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父去官衙把事情谈妥了,再拿出三天时间处理了吴小娘子家的纠葛和七零八碎的事。
经手这些事的期间徐朝越发发觉,蓄意滋事的这帮人手笔霸道得和徐家帮不相上下,很像徐山口里常骂的大山贼鱼枕阳。
不过鱼枕阳死了好多年了,骨头应该都化成渣了,据说鱼枕阳也没个后人,不可能是鱼枕阳那支。
究竟是何人寻衅滋事,徐朝让徐荣宗留心去查。想着桃县可能还有人念着他,他准备回桃县了。
来澄回一趟,看见熟悉不过的人和事,徐朝反而感到抽离和不真实,脑子里混淆着在鱼宅时的日子。
徐荣宗笑他这是好日子过惯了,给他美成这样。
确实,被徐荣宗说中了,徐朝就是被惯的。等徐朝回了桃县地界,他心里一直揣着的那份挂念跳动的没那么厉害了,全身没再那么僵硬,心口舒服不少,呼吸的气都是舒畅的。他加快回鱼宅的步伐。
徐朝走的这几天,鱼时眠把日子安排得很满,很少着家,天天都有事干。
有了送给中书侍郎的状纸和澄回官府对方惟的干涉,鱼宅这几天很清静,鱼时眠多数时刻都在熹安街戏楼里听书。
她迷上一个戏本子,说的是最近闹得有鼻子有眼的匪患。
不过出纳剿匪金的当事人鱼时眠很确定,桃县这十几年都没有匪患,山里平静的很。这个戏本子不过是借着匪患的风头,吸引客官来听二十年多前的风流韵事。
情情爱爱的本子,鱼时眠听的不少,书生和官家小姐的私定终身,山里妖精和王孙贵戚轮回三生的纠缠,落魄花魁和瞩目歌伎的惺惺相惜,很多情节、台词鱼时眠都能背出来。她这次被吸引是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很对胃口。
讲的是山贼的情爱,赶上最近沸沸扬扬的剿匪的话题了,戏楼里场场满座。
这个话本子里的山贼很逗,祖上好几代土匪,组训传下来——立志成为有有文采、有素质的土匪。给自己取得名字都是文绉绉得。当个土匪还要读书,让世人笑惨了。
偏就是如此高格调的山贼出了个当朝状元郎,也是话本的主角。
山贼当上状元郎,披了红袍、插了金花、坐上鞍马,也不能当朝为官。
状元郎是山贼的事情很快被皇帝知道了,可嫁女儿的旨意已经下了。皇帝本可耍无赖收回的,可瑄仁公主看上状元郎的皮囊,跟着他回了桃县的斜阳山。
皇帝的爱女和山贼在一起了,越想越离谱好笑。不过鱼时眠不敢笑,要是真遇上个皮相好多的,她也会像瑄仁公主一样,把他放身边日日看着。
上回鱼时眠听到这,说书先生就退场了。
瑄仁公主跟着主角回了桃县之后呢?按俗套发展,应该是主角负心薄幸,辜负佳人,鱼时眠想得抓心挠肝的,梦里都是这个。
等到今日,山贼的话本再次开讲,鱼时眠天亮就套马车来了戏楼,占了最靠前的好位置。
鱼时眠庆幸今天来早了,再晚一点就没靠前的位置了。戏楼人挤人,座无虚席,过道都添了板凳供人坐着,栏杆上趴满了人。
鱼时眠点了一桌子瓜子果脯,等着好戏开场。
说书先生敲声锣,带着他的醒木拍案,说书开始了。
鱼时眠挪挪屁.股,往前凑凑,手里拿着的干果没顾着吃,听得认真。
桃县如今仅位列天都之下,也是当年瑄仁公主在桃县的缘故。皇帝心疼这个女儿,隔三差五从天都露点财到桃县来,绝不苦着瑄仁公主。
故事的发展并不狗血,公主和山贼的爱情传奇没有想象中热烈狂放,反而温婉柔情。
说书先生一改原来讲话本子的风格,讲故事像流水一样缓缓道来,场内所有人如在梦中听得如痴如醉,鱼时眠浑身冒汗,深入故事里了。
折服在放肆的野性浪漫、不造作的柔情里。
“鱼枕阳和瑄仁公主的故事如何收场,还请各位看官明日光临戏楼捧场!”
说书先生又卡在了戏点上,他们夫妇两正对付皇帝老儿的拆散呢。
“总卡在戏点上,果盘钱都收了我三轮了,明日我不来了,大冤种才来呢。”鱼时眠旁边坐的人不满了,掀来果盘,果子滚了一地都是,“我听传闻鱼枕阳和瑄仁公主后来双双成仙上天了!”
一人一个说法,谁也不服谁,有人上前和他理论了:“你又说大话了!他们俩明明是回宫享福去了。”
鱼时眠在旁边尖着耳朵听,听着他们吵,桌上的小食也边听边吃光了。
等吃完了,也听过瘾了,鱼时眠拍拍身上的果皮飞屑起身撤人。
一出戏楼,她就看见一个神似徐朝的人,她怔住了,不敢确定是徐朝。因为她只看到一个侧脸,这人戾气太重,全身散发不祥的气息,告诉众人生人勿近。
路上没一个人敢挨着他,大家都是避着他走的,有人还会回头打量一下。所以跟在他后面的鱼时眠也很奇怪,路人好奇看他时,也会连带打量一下他身后这个美人,默认他们之间有说不清楚的男女关系,抛妻弃子的那种。
鱼时眠跟着徐朝走了半条街,徐朝察觉背后有人跟着,转身闪入一个巷子里,鱼时眠不见他踪影,连忙跑着跟上去。
她刚转进小巷,就被人控制手按着墙上,背砸得生疼。
徐朝看见鱼时眠的脸,惊喜一下马上又神色躲避,“怎么是你?”
徐朝没想到在回鱼宅的路上,会看见念了一路的人。
他在澄回那几天心情不怎么样,还没调整脸色,一张脸冷冷的,估计也被鱼时眠看来过去,徐朝有点慌。
鱼时眠推开徐朝,语气占了上风:“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在路上乱晃,不回家吗?”
“我这不就在回家的路上吗?被你遇到了。”
徐朝说话还恍惚着,真真切切看到了活的鱼时眠,这几天被瓦解的美好又重塑了,他眼里星星点点的光明灭着。
鱼时眠围着他转了一个圈,全身上下打量一边,怼着脸盯着他眼睛看:“我刚都不敢认你,盯着你看了半天,你冷着脸,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没认出来你。”
徐朝凝噎一瞬,紧张地舔唇。“你跟着我,我害怕,还以为被三只手盯上了。”
徐朝一点痕迹都没留地糊弄过去了。
“胆子太小了吧。”鱼时眠拽着他的袖子走出巷子,往街上最大的酒馆走去,“你没回去正好,为庆祝你是自由身了,今日所有消费全归我账上。”
听到自由身三字,徐朝心里咯噔一下,骗人的滋味太不好受。
鱼时眠早定好了一桌子菜,本来是想和顾白兰一起吃的,可惜她没来。鱼时眠和徐朝都能喝点,所以又喊了一壶酒。
鱼时眠看戏的时候吃零嘴吃饱了,现在就光喝点酒,“本来还喊了白兰一起听话本子的,可是她最近好像有事儿,这几天都不出来的。神神道道的,说要给我个惊喜。”
“便宜你啦,这桌菜都给你吃。”鱼时眠笑眯眯的。
徐朝给她舀了一碗汤,“谢谢你,这是想让我撑成猪了。”
鱼时眠今天开心,越花钱越开心。用完膳,她又带徐朝置办了衣服、腰饰,还有项链和耳饰,她见过徐朝戴过。不过徐朝有意藏起,鱼时眠后来很少看见了。
金银铺子,鱼时眠挥霍的豪爽模样,惹来很多围观人群。很多人都是认识鱼时眠的,但有的人不认识徐朝。
见徐朝跟个小媳妇一样,一声不吭的鱼时眠身后,有人嘴痒打趣:“有钱人就是会玩哈,出门还把暖床的给带出来了,也不怕丢人!”
“我看你是在酸吧。鱼家那小娘子阔绰得很,可惜我没个好相貌,入不了她的眼。”另一人很羡慕地说,眼睛滴溜在徐朝身上转。
金银铺的掌柜谄笑着,一个劲的把店里最贵的饰物都拿出来,鱼时眠一一在徐朝脖子上,耳朵上,腰上比对。手自然的碰到徐朝身体,这些动作在有的人眼里是很亲密的。
鱼时买首饰跟买木头一样,顺眼的都要了,关键徐朝这张脸搭什么都好看,一下子就买了好多,围观群众一阵盖过一阵的惊呼,掌柜的脸要笑烂了。
金银铺里外都是看热闹的人,人都堵在这儿,这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正巧方惟的马车也路过此处,道路堵塞,马车停停走走。堵到金银铺着,任凭驭者这么赶人,散去一波,另一拨人又涌上。
方惟烦闷地掀开车帷,想痛斥一顿的,结果探身出来就看到徐朝那张脸。
方惟颤抖着呼吸,红着眼死盯那两人。
就是因为徐朝向中书侍郎投书举证,方惟被父亲抽了十鞭,失去了父亲的信任,父亲留给他的时间和耐心更少了,把方惟逼上绝路。
“你们两个过的真舒心啊……凭什么……”方惟把车帷都捏皱了,眼里恨意溢出。
徐朝敏感地察觉不善的目光,忽地转头看向街上。
吴葳拉着竹霖叶赶紧蹲下来,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吴葳气急:“还以为能拖他一段时间的,他怎么就回来了!”
怕被鬼精的徐朝发现,他俩摸着墙根溜了。
徐朝还在看向外面,鱼时眠拉拉他胳膊,“问你呢,这个耳坠子怎么样?”
“还不错。”
徐朝视线回到鱼时眠手上的琥珀长链耳坠,放松眉头、不再紧绷着脸。
他兴奋地勾唇,刚刚那两道不善地目光,一方徐朝能猜到,是方惟,还有一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