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洁身自好,府里只有一个妾室并无通房,底下小辈便都有样学样,不像其他世家子弟收侍女早早开事。府内不安分的丫鬟都被收拾以儆效尤,因此无人敢生出别样心思,尤其徐褚仁身份特别,她们更是不会逾矩。
女子的手轻柔的像是朵云,轻飘飘压在徐褚仁的手背上。
自小习武反应敏捷的徐褚仁合该瞬间抽身才是,但顿了几息后,他像是恍然大悟般抽手,赵小果的手便直接落了空,但她并为觉得有何不妥,甚至还拄着胳膊侧过身看他。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徐褚仁接下来的回答里,因此迫切的又靠近几分,圆眸里清澈的能映出徐褚仁的样子。
眉眼挺括,鼻若悬胆,英姿俊逸的男人。
啧,赵小果在心里可惜,若是他是农家汉就好了。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你要去京城?什么时候启程?”
“赵姑娘再大声些我往后可真听不见了。”
徐褚仁抿了下唇,眼帘压下去盖住潮涌的神色,笔直的身躯往后倾,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直到鼻尖再也嗅不到女子体香后,才启唇道:“事成之后就离开此地去往京城。”
赵小果闻言眼睛一亮。
其实在她娘走的那年,她就决定要去京城了,可一来手里的银钱不够,二来则是没同伴。盘缠可以慢慢攒,可一起上京的伙伴不好找。
巧了,他竟然要去京城!
实话实说,赵小果此刻有点后悔自己拒绝早了,早知如此,她就该一口答应下来帮他办事,之后便可一同上路有个照应。
刚严词拒绝完,现在又转口,饶是性子爽快的赵小果也有点拉不下脸,尤其是徐褚仁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压根就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这么会,徐褚仁已经不着痕迹拉开距离,且看起来专心致志忙自己的事情。
“你弄的这些,是什么呀?怎么感觉有点像人的胳膊。”
原本赵小果就是随口找个话题,打算先磨一磨他的态度再找机会谈谈,但她看见那些木头时,总觉得有点怪异,还伸手摸了摸。
“嗯,就是人的胳膊。”
“啊?”
手像是被烫着似的缩回来,杏眸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做这个干什么?”
“自然有用。”徐褚仁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赵小果瞧见桌子底下放着个深竹篮子,盖着块布,布底下支起来各种形状。
莫不都是胳膊?他做这么多人胳膊干什么?
赵小果想起来听郑大壮讲过城里的事,说现在城里大户人家都喜闻道,就连什么知府都请过方士炼丹。郑大壮还问她会不会,赵小果坦然说不会。
莫不是……他也走上这条路,想做点什么?赵小果脑海里又想到那位小少爷的事情,显然,那孩子的病不简单,回来路上三叔还说,大户人家弯弯绕绕多的很,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陷阱没了命。赵小果觉得三叔太夸张,可越觉得还不可能时候就想的越多,这么多胳膊……人的胳膊……
徐褚仁眼帘掀开便瞧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无需多言,她定是想岔了。
徐褚仁并没有解释,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拿他的钱,他借宿在此。
没有向她解释的不要,不是么?
“可以告诉我是做什么的吗?是与你要做的事情有关吗?”
他答是。
赵小果摸不清他的想法,见他垂眸继续做事,她犹豫着蹲在他身侧。“对你很重要吗?”
身材颀长的徐褚仁坐在椅子上也很高,视线一瞥,昨夜在牛车上滚了半宿的赵小果蹲在那,头发凌乱毛茸茸的,从上面看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蘑菇。
徐褚仁压下翘着的唇角,道了一声是。正好赵小果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天真无邪。
她说:“那我帮你。”
……
昨夜没睡好,所以赵小果补觉去了,徐褚仁便坐在院子里,有人来找小神婆他就代为回答让明日再来。
春桃也来了,带着一筐馒头和小菜,去厨房放好后她没走,徐褚仁抬眼时,她才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小果心思单纯,她说你是好人所以收留你,公子,希望你好好待她。”
之前赵小果再三警告不要喜欢她,现在她手帕交又来这番说辞。
徐褚仁轻笑:“我们是银钱两清的关系。”
春桃松了口气,她觑着他,见他虽然衣着普通可难掩贵气,便知道这人不可能在此呆太久,等他走了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春桃走后,小院又迎来一位客人,郑大壮。
一见到徐褚仁,憨厚老实的郑大壮就变得身体紧绷面色严肃,宛若山林里见到雄性的野猪,蓄势待发。
“她呢?”
徐褚仁余光扫了他一眼后眼睛都没抬,淡声问:“你有何事?”
他一副男主人的架势,郑大壮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握着院门的手收紧,虎目圆瞪:“你把小果怎么了!?”
说完,他使劲推开院门,不堪重负的木门嘎吱作响,上头的板子掉了两块。
郑大壮顾不上,直接要往屋里冲去,然而马上快要到近前时,突然一股风从身侧吹过,再抬头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徐褚人已经立在房门前了。
他怎么过来的?那股风是他?
“有事明日再说。”
身材颀长的男人挡在那,似什么都越不过他去。这番作态更让郑大壮焦急恼怒,他就说城里来的不是好东西!什么斯文贵公子,分明是衣冠禽兽!
“你让我进屋,小果到底怎么了?”郑大壮说完就来推许褚仁,他是农家汉子一身力气,就算在山中遇到野兽也有与之一斗的资本,何况这下是带怨气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就算山中野猪也得被他推翻。
可他怎么纹丝不动!
郑大壮抬头,明明徐褚仁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就是察觉对方颇为轻蔑。郑大壮被他的眼神彻底激怒,高吼一声双脚蹬地全身力气汇聚,猛的往前冲。
而徐褚仁,只是将右手轻飘飘的落在郑大壮的手臂上止住攻势,修长的五指欲要合拢时,耳边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外面动静闹的太大,赵小果想睡都睡不着了,趿拉鞋走出来,便瞧见郑大壮在推徐褚仁。
“郑大壮,你推人干什么呀?”
徐褚仁踉跄几步,赵小果想都不想直接上前扶住他,关切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小果,不是你看到那样,他他他……”
被徐褚仁握过的手臂仿若要折了似的疼,偏偏还没有任何痕迹无法证明,郑大壮有苦说不出,还被赵小果打断。
“郑大壮,你来找我有事吗?”
“小果,我……我就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赵小果歪了歪头,刚睡醒的眸子眼波流转,美若璞玉。
“我又没怎么样。”
“我怕你怎么样,小果,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再说他也不是善茬,你刚才没看见他力气多大。”
以前赵小果和春桃上山摘蘑菇时,都只挑好看的蘑菇摘,足以可见她是个在意面貌的姑娘。而且和徐褚仁相处的时间半月有余,在赵小果看来对方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不可能与郑大壮起冲突。
也没有理由起冲突。
“我当真没事,家里应当快忙活晚饭了,你赶紧回去帮忙吧。”
嘴笨的郑大壮彻底没话,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眼见着到了用饭时辰,赵小果转过身,问他:“想吃什么?”
实话实说,赵小果的手艺绝对称不上好吃,因此吃什么都是一样。徐褚仁还是如往常那般说都可,赵小果打着哈欠去厨房,后窗处乌云趁机跳进来,盯着她刚醒来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嫌弃。
这种行径在侯府可是不得体的。
“主子,真要带她上京吗?”
此处距离樊城不远不近穷乡僻壤,还被官府的人搜过,而且赵家地段好附近没什么邻居,家里又只有赵小果一个人,是个修生养息藏匿的好地点。
但不代表要带着她一起走啊,乌云吃惊徐褚仁的决定,没忍到天黑就跳了出来。
“答应了自然会带着。”
徐褚仁继续处理没做完的东西,乌云急了:“主子,万一赵小果碍事……”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她一个年岁尚轻的姑娘不见得会坚持住,大抵半路便吵着回去。”
徐褚仁声音没什么起伏。“到时再送她回来,便算彻底两清。”
“主子说的是。”
固然那位赵姑娘娇憨貌美可爱,可他们主子也不是见色忘事之人,乌云压下疑心,认定徐褚仁只是和赵小果互惠互利,一个拿钱一个办事。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小果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碗里酱菜夹了一堆,端碗往嘴里扒拉饭菜时被呛的差点吐出来,捂住嘴瞪圆了眼睛,最后忍着齁咸的味道咽了下去。
她欲言又止,徐褚仁看破不说破,待夜里睡觉时,赵小果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身坐起来,探脑袋朝他方向看。
被注视的感觉很难让人忽略,徐褚仁缓缓睁眼,等她先开口。
“那个……你那块玉佩,当真要给我吗?”
赵小果答应帮忙之后,徐褚仁便将玉佩作为谢礼送给她。虽然见过的好东西少,可那玉佩比之前的双鱼玉环摸着还要好,温润透亮,而且见是从他怀里拿出来的,说明十分珍贵,或许,对他与众不同。
她是爱钱贪财,但她取之有度,她本想说给点银子就成,后转念一想,他身上或许是没有钱了所以才给她玉环和玉佩。
拿了东西的赵小果寝食难安,她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直接问他。
“送你了便是你的。”
他倒是坦然,怎么不想想别人受不受的住呀?
赵小果哼了哼,仗着夜色深重旁人瞧不见悄悄撇嘴,平日里装深沉的小神婆此刻双手叉腰,脸上表情搞怪,暗自给出气。
殊不知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一切都被徐褚仁尽收眼底。
这些日子徐褚仁脸上也总是带笑的,可刚经历家破人亡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笑出来,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化作面具。
但此刻,那英挺的眉眼里漾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片刻后,似是欣赏够了,他才徐徐道:“事成之后可以给你换成银锭子。”
“真的呀!太好了。”喜不自胜的赵小果眉眼越发生动,甚至躺下之后还侧过身子看他的方向,杏眸弯弯。完全没想过,现在徐褚仁兜里干净,之后他又能从哪里弄钱?
她好像就是信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信。
“徐仁,你真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