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娘熬了一夜,白天也没有休息,在刘月儿醒后,交代了女儿一番,又继续去三娘食店上工了。
细姑抱着刘月儿目送丽娘离去,只见她脚步坚定、一次也没有回头的走了。
等丽娘走远了,细姑抱着刘月儿回到后堂,“月儿,你娘去挣钱养咱们娘俩喽!你要乖,听大娘的话,听到了没?”
刘月儿点着小脑袋,“听到了!”
——刘月儿是个小骗子,她一点都不乖!
明明答应好了的事情,没一会儿就统统都不作数
细姑给刘月儿喂药——追着喂,追得头大!
“好普!大娘好普!”刘月儿嘴里含着药,吐字不清,苦念成了普。
这小孩儿明明还在发烧,两只小脚倒腾得还挺快,细姑手里端着药,不敢放开了手脚追。
眼看这样不行,她把装着药的碗放到了柜子上,然后对刘月儿道:“你给我过来!药喝了大娘给你买糖吃!”
大约是实在受不了苦味儿,刘月儿连糖都不要了,“不要!不要!”看细姑要来捉她,尖叫一声往门外面跑去。
“噗!”一声闷响,刘月儿撞上了人,弹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懵了。
机会难得,细姑赶忙上前把刘月儿抱住,也没看被撞的人,嘴里直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等她站起来一看,原来是沈宿。
“是沈镖头!不好意思!”细姑紧紧箍住刘月儿,不让她乱动,“我家这孩子不肯吃药,乱跑,不是有意撞你。”
沈宿怀里也抱着一个小孩儿,神情严肃,回她,“没事!”随后进门找了个床把孩子放下。
是上次在端午那天看到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情形很不好,脸上烧得得一片红,整个人缩成一团。
沈宿看着孩子,眉头紧锁。
细姑想:昨天晚上病了的大概就是这个孩子。
她没再吱声,抱着刘月儿走到另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刘月儿的眼睛,小小声到:“你乖乖吃药,不要乱跑了,听到没?”
刘月儿人小小一个,却也感受到了沈宿和昏迷的小男孩带来的压抑气氛,她乖巧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
“这里!这里!”细姑看见沈掌柜把何老大夫引到小男孩床边。
沈掌柜的脸上满是担忧,声音急切,“昨天晚上您老走了以后,他舅舅给他推穴,虽然也是烧,但是——但是——”
沈宿接着道:“这一夜虽然在烧,但是尚可控制,只是今早上喝了药就吐,又热起来,怎么推穴位都没用,刚刚闭了眼睛昏过去。”
眼袋垂到鼻尖的何老大夫,一边翻看小男孩的眼睛、嘴巴、身体,一边听他两个说话,“好!好!好!我知道了!”
“冬生!”大夫在叫外面的药柜小哥。
“诶——”
“把最上面那颗清心丸切一半,温水化了给我端过来!”
“好嘞!”
“快点儿!”
“知道了!”
何老大夫在给孩子施针,药端过来——喂不下去。
孩子牙关咬得死紧,拿着勺子喂到嘴边的药还没进去,又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这样子下去是万万不行的,细姑看得心急。
“你们找根管子,用嘴一点一点对着渡进去。”细姑对她们说道。
沈掌柜他们未必想不到这个法子,只是这会儿情急,脑子里面怕是没有转过弯来。
沈宿看细姑一眼,点点头,去外面的诊堂拿了一枝细竹笔进来,接着从腰上掏出一把小刀将竹笔两头削去。
“把一头削尖一点!”细姑又道。
沈宿顿了一下,把竹管其中一端削尖,回到竹床边,捏着孩子的下巴,用竹管的尖头硬把外甥的牙齿撬开了一条缝。
沈掌柜口里含着药,顺着竹管,一点一点地渡进了孩子嘴里。
药,终于喂了下去。
何老大夫施针完毕,对沈宿二人道:“再等两刻,两刻后只要手脚心发热,头顶出汗,这一关便是过了。”
沈家姐弟两个不住地点头。
眼看大夫要走,细姑也问了一句,“大夫,我家这个你要不要看一下?”
老头上看望闻问切一番后,对细姑道:“外感风寒湿邪,高热易反复,烧退了,喉咙嗓子怕是会有痰有脓,趁这会儿还能吃下东西,不拘米粥还是面汤都让孩子吃一点。对了——”他又加一句,“油腻的不要!”
“好好好!”细姑直点头。
宣正大街上就有开粥水铺子的,细姑买了一碗粥,刘月儿吃粥的时候还不忘讨价还价,“我要吃糖,”
人小,记性还怪好,刘月儿强调,“大娘,你刚才说的,我喝了药,你给我买糖吃。”
“买买买!”先把东西吃了再说。
细姑又买了两块插着细签的饴糖——城里的饴糖三文钱一块,五文两块。
刘月儿一手拿一个。
何大夫说小儿高热容易反复,细姑也不敢带着孩子回家去,干脆还是去和安堂后面呆着,想一想这估计就是古代版的住院吧。
细姑和刘月儿回去的时候,后堂里,沈宿的外甥醒了,正被他娘抱在怀里。
小男孩没精打采,病恹恹的,但是看到刘月儿手里的糖后,还不忘指着刘月儿手里的糖,跟他娘要糖吃。
外面卖糖的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刘月儿正是最护食的年纪,一看那孩子的手指指过来,立刻将两手背到身后,整个人藏进了细姑的后面。
细姑哭笑不得。
沈宿只好来到细姑这边,蹲下身子,问刘月儿道:“你笼子里抓到促织了没有?”
促织这种小虫子会跳,极难抓,刘月儿抓了几天都没抓到,她看着面前蹲下来的大人,摇了摇头。
“我家的笼子,每个里面都装了促织,我拿装了促织的小笼子跟你换糖,怎么样?”沈宿说完犹嫌不够,继续诱惑刘月儿,“两个促织放到一个笼子里面,它们还会打架,好玩得很!”
“真的?”刘月儿显然被诱惑到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我?”
“我现在就回去拿!”
刘月儿怕大人反悔,忙忙将手里的糖分了一个给小男孩,还不忘对沈宿说:“那你快点儿去拿!”
沈宿人高腿长,走路快,不一会儿就拿了两个装着促织的精细小笼回来。
刘月儿得了这两个促织,开心得直晃脑袋。她想看促织打架,自己又不敢拿,叫细姑帮忙,“大娘!大娘!你快帮我把这两个虫子放到一个笼里”
细姑也不想摸虫子,促织长得也不吓人,但是她还是不想碰虫子。
沈宿看到,笑着上前帮忙。他将一个笼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促织放到另一个笼子里去。
两只小虫一见面,果然你死我活地打了起来,刘月儿糖都不舔了,趴在桌子上看笼子里面的小虫打架,口里还时不时地来上一句,“好!打得好!”
扎了针、喝了药、舔上饴糖的小男孩此时的精神好了起来,他扭着身子从沈掌柜的怀里钻下来,跑到刘月儿身边,也学着刘月儿的样子——跪在凳子上,趴上桌看两只虫子在笼子里面打架。
这小男孩儿眼看着这一会儿是好起来了。
沈掌柜走到细姑边上,细姑刚要叫一声沈掌柜。
“我叫沈雪,”沈掌柜先说话了,“刚才多谢你!”
“那我叫你沈娘子,”细姑笑道,随即又说:“我也没做什么,谢什么?”
沈雪道:“谢你的法子,也谢你家孩子的糖。”
“哪里这样客气,孩子没事就行,再说沈——”细姑想想,还是道:“沈镖头不是也给了月儿两个促织么。”
还是叫沈镖头吧,叫多了顺口。
沈雪问道:“王娘子年岁几何?”
“二十六了,”细姑又道,“我叫王细姑,粗细的细,姑娘的姑。”
“我比你年长几岁,那我就叫你细姑?”沈雪笑道。
“可以!”
“我当家的出镖去了,这几日不在,我镖行里面还有事情。”沈雪对细姑道。
细姑忙回她,“你去忙,不用管我!”
沈雪又对沈宿道:“沈宿,”
“你去!郭义这里有我!”沈宿话说得更快,他巴不得姐姐快走。
沈娘子笑着对细姑点点头,去了。
两个小的看虫子打架看得正开心,根本没功夫理会别人。
细姑、沈宿二个就在一旁看着。
随后沈宿指指外甥郭义,小声对细姑道:“王娘子帮我照看一下外甥,我靠墙歇一会儿。昨夜折腾了一个晚上。”
细姑点点头,让他只管去睡,“有什么事情我叫你。”
沈宿点点头,抱着胳膊,靠墙闭上了眼睛。
外头阳光燥烈,透过木门、格子窗射了进来,男人躲在光的阴影里睡觉,外面看诊的吵吵嚷嚷,两个孩子趴在桌上看促织打架。
细姑背靠山墙坐在凳上,一会儿看看男人,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伸头去看看外面来看病的。
大家各自有事情,没人理她。
挺好!难得清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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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