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热浪裹挟着蝉鸣穿过老旧的窗户席卷进教室,破旧的风扇发的吱吱声混着翻阅作业的沙沙声,演奏着属于学生的交响曲。
刘轩丞坐在位置上写着竞赛练习,其实他最痛恨的就是物理。但是他必须通过这次物理竞赛,回想起上次因为不喜欢所以没考好的竞赛,母亲的责备在耳边萦绕了整整一年。
他喜欢文科,喜欢历史,喜欢政治,可是父母告诉他,学文以后没饭吃,他们天真的认为学理科以后人生就可以平平坦坦。
“哎,看看我有什么变化没有。”
墨繁转过身,两只手扶着桌子靠背,眨巴眨巴杏色的眼睛看着刘轩丞。
“像只想吃粮的仓鼠。”刘轩丞想,他确实也这么叫她。
小仓鼠耳垂上若隐若现的微光吸引了刘轩丞的注意,左边耳朵甚至有两个。
他挑挑眉,然后微微咧开嘴,那颗尖尖的小虎牙恰好露了出来,为他清俊的脸平添了几分淘气的生动。
“我们小仓鼠依旧美丽啊,几颗爆闪耳钉都压不住你的光芒!”
墨繁扬起下巴撩了下头发:“你要记住,你不是我的菜,这救了你,要不然我高低娶你回家了。”
刘轩丞笑了笑:“感谢不杀之恩。下次被心选姐甩了我的肩膀可以给你哭泣。”
听到这话,旁边的宋云初连忙道:“打住打住,上次她被甩哭湿了我们两件短袖了。鼻涕都流上面了。”
闻言,小仓鼠炸毛了,抓着宋云初的胳膊就掐。
“你想死是不是!我哪有抹鼻涕。”
“那边干嘛呢安静写题。”班主任敲了敲戒尺,眼神递来一记飞刀。
三个人如同上街被抓到的老鼠,赶紧低头假装忙碌。
这么一闹,刘轩丞心头那点的烦躁烟消云散。
他很感谢他这几个好朋友,在他们面前他可以短暂的放下伪装,开怀大笑,忘记劳累与烦恼。
下午放学,他们约在学校对面的糖水铺。
墨繁把一大口芋泥和红豆塞进嘴里
“泥呜呜不佣上唔哩几丧帮吗?”
周初霁一边帮墨繁从旁边抽出餐巾纸擦去胳膊上溅到的牛奶,一边翻译
“她问你今天不用上物理竞赛班吗。”
刘轩丞搅了搅面前的芒果西米露,喝了一口,美味的摇头晃脑。大口喝了两下才缓缓开口
“我多烦上那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能逃我就逃呗。”
刘轩丞一抬眼才发现,周初霁的耳垂上也戴了耳钉。
“你俩怎么都去打耳洞了?”
说起这个,还不等周初霁回答,墨繁立马咽下一口芋圆,然后两眼放光的说:“最近听说学校后面开了家刺青店,俩老板个顶个的帅啊!还都是一米九几的个子。挺有原则的,不给学生刺青,就穿孔,技术还特别好!人也温柔。我上周就带着小太阳去看了眼,正好我们也想打耳洞了。”
宋云初吐槽道:“你不是喜欢女的吗,对帅哥还犯花痴啊?”
墨繁白了他一眼
“人都有欣赏美的能力和权利好吗。你少在这酸了,那老板的发丝都吊打你。”
还不等宋云初开口,墨繁对着刘轩丞说:“鲜橙你也打一个耳骨去吧,那些饰品很适配你这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话音刚落,刘轩丞身上那股“遗世独立”的优等生气质瞬间就垮掉了。
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他先是故作矜持地抿紧了唇,可那颗藏不住的虎牙还是抵着下唇,泄露出一点压不住的笑意。他下巴微抬,眼神里那种惯有的疲惫和疏离迅速褪去,换上了明亮又臭屁的光彩,活像一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
“哦?”他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带着笑意的上扬音节,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干净的耳廓,仿佛已经在上面看见了那枚并不存在的耳钉。
“小仓鼠就是有眼光。”他终于笑开来,那颗虎牙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笑容里带着点小得意和小嚣张,“我也觉得我这脸,不多戴点东西是有点浪费资源了。”
他转头看向宋云初,眉毛还得意地挑了一下,瞬间从那个清冷的学霸,变回了会跟朋友臭贫的少年。
宋云初只恨自己不能长四只眼睛同时给两个人白眼。
……
天色渐暗,刘轩丞回到了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照例把衣服塞到洗衣机里,转身去淋浴间洗去一身的黏腻感和清新的橘子香水味混着不易察觉的烟草气息。
洗完澡,打开门,清爽的冷空气将刘轩丞包裹,他没有把身体擦的很干,为了感受水分蒸发而带来的丝丝清凉。
“洗完澡就过来吃饭。我不是和你说过了衣服留给张姨洗就行了,马上高三了时间就是本钱。盛好饭过来我和你说点事。”
刘轩丞默默的把饭拨掉了一半。
毫无疑问的,妈妈问了刘轩丞为什么没有上物理竞赛班
刘轩丞非常熟练的摆出无辜乖巧的样子,诉说着自己最近太累而且竞赛班最近讲的对于他来说有些基础了。
妈妈只和他:“不要心高气傲,眼高手低。”
刘轩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不会问如果这次没有考上好名次会怎样,妈妈一定会告诉他,不可以有这个可能。
听着没完没了的唠叨,刘轩丞感觉嘴里的油焖大虾味如嚼蜡。勉强的把半碗米饭吃完,果然少盛点饭的选择是明智的。
等刘轩丞吃完起身,妈妈才说到了重点
“我和你爸明天又要回广州忙生意了,你在这边好好学习,别让我太操心,有什么需要和张姨提。”
“知道了。”刘轩丞一边答应一边回了房间。
夏夜的风,是白昼沸腾后,大地一声温柔的叹息。
它不再像午后那样挟着灼人的热浪,而是变得沉静、绵长,带着露水将临未临时的湿润凉意。
刘轩丞独自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将他的一半侧脸浸在暖黄里,另一半则隐没于暗影。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极其轻柔地、反复地摩挲着自己左侧的耳廓。
他不能频繁地烫伤手指。那太显眼了,而且——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他私心里觉得,在这双手上留下难看的疤痕,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破坏。
更重要的是,指尖的皮肤似乎已经对那点程度的灼痛产生了耐受,刺激的效用正在递减。
他需要一种新的、更隐蔽、也更有效的刺激。
第二天放学,刘轩丞照例在小巷子里抽了一根烟。一烟毕。
他走进小巷深处,根据墨繁提供的地址,他来到了“墨蚀”。
他像一只猫来到的陌生的环境,小心翼翼的推开工作室的门。
“墨蚀”工作室里消毒水与植物香氛混合的清冷气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将刘轩丞缓慢缠绕。
刘轩丞还没来得及打量环境,视线就像被什么抓住了,定在房间中央。
那里有个人。
他背对着门,正俯身在工作——米色衬衫包裹着的肩膀异常宽阔,骨架将布料撑得挺括,往下是骤然收束的腰线,和一双长得有些过分的腿。
这种不容忽视的、高大的存在感,几乎填满了刘轩丞视野的中心。
而最击中刘轩丞的,是光。
炽烈的阳光斜斜地从百叶窗的缝隙挤入,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展轩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又圣洁得像神谕的光芒。
那缕不知是谁吐出的青灰色烟雾,在这束光柱中缓缓盘旋、升腾,形成了清晰的丁达尔效应。
光与尘的通道,尽头便是展轩。
烟雾缭绕中,他右耳耳骨上那枚小巧的银色耳钉不时闪过一道冷冽的微光,与他温柔的米色衣着形成微妙反差。而当他偶尔因调整姿势而微微侧脸,刘轩丞清晰地看见,他带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镜片后是一双低垂的桃花眼。
当展轩抬起眼,目光穿透光柱与烟雾与刘轩丞相撞的瞬间,刘轩丞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停滞了半拍,随即以一种失控的、近乎疼痛的力度重重地砸在胸腔上。
操。
刘轩丞内心暗骂。
自己的理想型走进现实了。
这感觉太陌生了。
不像跑完一千米后的狂跳,也不像被老师点名批评时的惊慌。这是一种……
沉甸甸的、发着烫的悸动,仿佛有人在他空旷的胸腔里,敲响了一口被遗忘的、古老的钟。
嗡鸣声不止来自于那台纹身机,更来自于他自己的耳内。
刘轩丞还来不及再多看几眼,就听见男人开口说:“来打耳钉吗?麻烦你先坐沙发那等一下吧,我马上就好。”
他的声音透过纹身机低沉的嗡鸣传来,像一块被溪水冲刷得温润的青石,低沉,稳定,带着一点点因专注而产生的微哑。
这声音并不刻意温柔,却有种天然的磁性质感,字句清晰地落入耳中,仿佛能直接共振到心脏。
刘轩丞依言走向沙发,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
这声音……真他妈要命。
光是听着,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节奏。
坐在沙发上,他掏出手机点开置顶名为一中F4的小群,双手因为些许猛烈的心跳而微微颤抖。
鲜橙:理想型照进现实,我好像一见钟情了。
仓鼠大王?:?我靠谁啊!!!是谁俘获了一中少女的梦?!
初霁:?蹲后续。
帅炸天:?停。
刘轩丞并没有继续和朋友分享,而是关上手机,悄悄打量起了那个男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的轮廓——那宽阔得能挡住所有光线的肩膀,那枚在耳骨上闪着无声宣言的银钉。
“喵呜。”
一声细小的猫叫传来,刘轩丞低头看去,一只银灰色的英短猫正端坐在他脚边,仰着圆滚滚的脑袋,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它皮毛油光水滑,体态圆润憨厚,一看就被照料得极好。
刘轩丞将手放在猫咪的面前,猫咪闻了两下,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头蹭他的手掌。
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顺着掌心一路蔓延,奇异地安抚了他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困兽。
“看来‘小歪’很喜欢你。”
那把低沉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刘轩丞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展轩已经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正一边用酒精棉片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一边望向他。客人的纹身似乎已经完成,正在另一角进行最后的包扎。
“它很少对陌生人这么亲近。”展轩补充道,目光在刘轩丞和那只名为“小歪”的猫之间流转,那双桃花眼里蕴着的光,比刚才工作时似乎柔和了许多。
刘轩丞的心跳因为这专注的凝视又漏了一拍。他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猫咪皮毛的柔软触感。
“它很可爱。”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要镇定。
展轩将擦拭过的棉片精准地抛入垃圾桶,走向干净的操作台,示意刘轩丞过去。
当展轩戴上手套,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橡胶传递到他耳廓的瞬间,刘轩丞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
那触感并非一闪即逝,反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近乎流连的意味。
展轩的指腹在固定他耳骨的同时,似乎极轻地、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那薄薄的皮肤。
这细微的动作,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刘轩丞的脊椎。
紧接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笼罩下来。是展轩俯身靠近时,身上传来的味道——清冽的雪松与温暖的琥珀交织,尾调还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如同被雨打湿的泥土般的苔藓气息。
刘轩丞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他上个月才在那个隐秘的社交小号上,点赞收藏过的一款小众沙龙香!他甚至能回忆起香评里写的:“仿佛行走在雨后寂静的松林,孤独而充满力量。”
此刻,这缕他曾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次的气息,正无比真实地、浓郁地包裹着他,来自这个正掌控着他身体一部分的男人。巧合?还是……?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跳加速的猜想浮光掠影般闪过,却因为眼前的局势而无法捕捉。
“这里是软骨,痛感会比较明显。”展轩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后。那声音与他身上的香气一样,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刘轩丞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带着那点他擅长的、伪装出的漫不经心:
“没关系。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话音刚落,展轩的手指似乎又在他耳廓上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这句“喜欢”。
展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标记笔,在预定的位置上做了一个细微的记号。然后,他拿起穿刺针。
“放松,”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催眠,“呼吸。”
刘轩丞依言深吸一口气。在吐出的瞬间——冰冷的消毒棉再次擦拭过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
下一秒——
穿刺针精准地刺入。
预想中的尖锐疼痛如期而至,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感官。在这纯粹的痛楚中,之前所有细微的触觉与嗅觉都被无限放大:那仿佛带着暗示的摩挲,那萦绕不散的、如同命运暗示般的熟悉香气,以及近在咫尺的、属于展轩的呼吸声……
这一切混合着剧烈的痛感,形成了一种令人战栗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针穿透软骨时那细微的阻力与随之而来的突破感,能听到那一声极其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噗”的声响。疼痛过后,是耳骨上持续不断的、灼热的搏动,像一枚被点燃的烙印。
当展轩为他戴上耳钉,指尖最后一次不经意地擦过他发烫的耳垂时,刘轩丞几乎要为之颤栗。
刘轩丞强作镇定地接过展轩递来的手持镜,偏过头,拨开细碎的黑发,假装专注地审视着那枚隐秘在耳骨上、随着动作偶尔闪过一星微光的银色耳钉。
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耳廓上持续的、火辣辣的搏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好学生惯有的礼貌表情。
“耳骨比较难养,恢复时间会长一些。”展轩一边利落地收拾着工具,一边用那把他觉得过分好听的声音叮嘱,语调专业而自然,
“最近小心别沾水,睡觉也尽量别压到。还有,辛辣刺激的暂时别碰了。”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最寻常不过的事,极其自然地接了一句:“你加一下我微信吧,万一之后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护理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嗡——
刘轩丞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又空白了一瞬。他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才没让欣喜若狂的神色爬到脸上,只是动作略显匆忙地掏出手机,声音平稳地应道:“好。”
扫码,发送好友请求,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被通过。
界面上,展轩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晕染开的蓝黑色墨迹。
展轩。
微信名简洁明了,应该就是本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展轩看着手机屏幕,又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勾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弧度。
“刘轩丞……?”他念出他的名字,音节在他唇齿间滚过,带上了一种别样的磁性。
刘轩丞心头一跳,抬眼看他。
展轩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印着名字的胸牌,正是刘轩丞前几天不知道掉哪去的。“这个,是你掉的吧?”他顿了顿,那双桃花眼含着笑,带着恰到好处的、不令人反感的调侃,“我对咱们一中的校草,可是早有耳闻。”
一瞬间,所有强装的镇定都土崩瓦解。刘轩丞感觉自己的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颗虎牙再也藏不住,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里。心里像是被投进了一颗方糖,迅速融化开一片甜腻的涟漪。
为了掩饰这过分外露的喜悦,也为了能理所当然地再次见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原来被你捡到了!太感谢了……那我,那我请你喝奶茶吧?就学校门口那家,味道还不错。”
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望向展轩。
展轩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像羽毛扫过心尖。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刘轩丞依旧泛着红的耳廓上,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
“等你耳朵好了,不用忌口了再说。”
没有直接拒绝,却将下一次见面的约定,轻轻推到了那个充满期待的“以后”。
刘轩丞捏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他点了点头,没再坚持,道别后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灿烂地绽放开来。耳骨上的刺痛感依旧清晰,却奇异地化成了一种甜蜜的提醒。
他不仅得到了一个隐秘的印记,一个冠冕堂皇的联系方式,还有一个关于“下次”的、笃定的约定。
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受,像冬日里的一杯热可可,流进心间带着丝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