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中后面被岁月遗忘的小巷,仿佛切换到了城市的另一种人格,褪去了白天的喧嚣,这里被一种静谧的,蠢蠢欲动的活力包围。
展轩的工作室“墨蚀”坐落于此。隔壁清吧的霓虹在入夜后为他的橱窗染上迷离色彩。他的设计风格独特——精致与残破诡异的交融,如同这条小巷一般。吸引了许多年轻人光顾,其中不乏一中蓝白校服的身影,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熟稔地指向图册上某个不起眼的位置,低声要求一个能被校服完美遮盖的图案。这个时候展轩就会温柔的劝导他们,并且为他们推荐适合的穿孔位置和耳钉。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刚被展轩送出门。展轩照例没有给他纹身,而是像是完成一件微型艺术品一般,在他左耳耳骨增添上了一个微小却闪亮的耳饰。
田栩宁陷在那张复古的墨绿色沙发中,几乎要和暗调的背景融为一体,一米九的身高让这沙发都显得局促。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细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几道阴影,让他带有攻击性的、阴郁的英俊更加突出。
然而,与这压迫感外形截然相反的,是他指间夹着的那支细烟,以及他微微仰头吐露烟雾时,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甚至称得上温煦的笑意。
“展轩。”他唤道,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可察觉到的亲昵与调侃。
“咱这越来越像一中学生的秘密基地了。”
田栩宁温和的嗓音,像一把音色极好的低音提琴,缓缓流淌在空气中。
展轩背对着他清理着穿刺工具,消毒水的味道清冷而提神。压盖住了田栩宁浓烈昂贵的烟丝味。
“都太小了,纹了以后后悔了怎么办,而且被家长老师发现来找我们麻烦怎么办?你不嫌事多?”
田栩宁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
“得了吧你。你锁骨下头那玩意儿是贴纸吗?”他精准地刺向展轩的“秘密”,眼神锐利。
“你不纹,无非是看不上他们那点幼稚的冲动,觉得玷污了你的艺术,对吧?”
他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略带嘲讽的表情。
展轩将最后一团消毒棉花精准的透进垃圾桶,走到田栩宁身边拿过他的烟吸了一口。抬了抬下巴对田栩宁说:
“那你愿意给他们纹?”
“快算了,这些学生纹的小打小闹不配我这种大师出手。”
展轩无奈的白了他一眼。
“反正兄弟有的是钱,你干啥我都支持你。不说了,昨天晚上累死我了,补觉去了。”田栩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后走向了里间。
展轩盯着田栩宁高大的背影,思绪飘到从前。
田栩宁和展轩时美术集训认识的,刚开始展轩其实看不惯这个挥霍过度,一直使唤别人的公子哥。
后来在一次创作中,他发现田栩宁和他一样,对艺术的追求很高。他们认为创作需要灵感激发。而他们对提供灵感的缪斯十分重视,甚至到了一种别样的占有欲——缪斯是神圣的私有物,是艺术生命的半身,不容他人觊觎或亵渎。
有同样思想的他们理解彼此,一拍即合。
一天下午,店里来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她们挑选了最普通的耳垂穿刺。在冰冷穿孔器具发出的清脆碰撞声中,她们的闲聊碎片般飘进展轩的耳朵。
“……所以刘轩丞到底答应她没有?”
“怎么可能!那可是刘轩丞诶!长得帅,学习又好,家里听说还特别有钱……”
“关键是人对谁都好温柔,上次我物理题不会,他讲了整整三遍都没不耐烦!”
刘轩丞。
这个名字像一枚关键的楔子,骤然敲进展轩的思绪,直觉告诉他,这是那天咖啡店里的少年,是他的灵感缪斯,他锁骨下那只蝴蝶的主人。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着针尖的角度,状似随意地加入对话:“你们说的这个刘轩丞,听起来像漫画男主角。这么完美的人,放学是不是都被前呼后拥的?”
一个女生忍着痛,略带得意地分享情报:“才不呢!他好像玩的好的朋友就那么两三个吧,他虽然对谁都很友善温柔,但是很会把持距离,这就是为什么没人能谈到他。”
“我听说刘轩丞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每次六点三十精准卡点踏出校门。”
……
指针指向六点二十五,展轩站在一中对街的梧桐树下,斑驳的树影和人流将他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堪堪藏住。尽管他刻意藏匿,低着头,用棒球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流畅而挺拔的身体线条,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手臂所勾勒出的肩线,以及偶尔因抬头确认校门动静而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清晰的下颌与总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弧度的薄唇——都像无声的讯号,精准地捕获着过往的视线。
几个挽着手臂的女学生嬉笑着走过,目光像被磁石吸引,黏着在他身上,走出几步远,还忍不住回头望,彼此交换着兴奋又羞涩的眼神,低声议论着这从未在校门口出现过的、漫画男主角般的陌生男人。
然而,那些探寻的、欣赏的目光,如同雨点打在隔音的玻璃上,未能侵入他内心分毫。他的全部感知,都像一张无形且精准的网,笼罩着校门口那个特定的身影——刘轩丞。
他看着少年礼貌的与同学告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的微笑,在那笑容像一层完美的镀层,但在展轩眼中,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之下,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被无数丝线牵引着的疲惫。
当刘轩丞转身,独自走向那条背巷的瞬间,展轩的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
巷子深处,刘轩丞熟练的靠在贴满广告的墙上扯领带,掏烟,点燃。一系列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流畅感。他深吸一口,仰头吐出的烟雾,仿佛是他被禁锢的灵魂暂时逸出的形态。
烟支燃烧得很快,猩红的火点逼近指尖。他似乎浑然未觉,直到那灼热变得无法忽视。
刘轩丞没有寻常人那样惊慌地将烟蒂扔掉。他只是垂下眼,静静地、甚至是专注地看着那点猩红。随后,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用指尖碾过燃烧留下的余温。
“呲——”
一声极细微的、皮肉被灼伤的轻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清晰得骇人。
一缕最后的青烟,从他指间逸散。他脸上没有任何吃痛的表情,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仿佛那灼烧的痛感不是折磨,而是一种……令他安心的确认。
他松开手,被碾灭的、扭曲的烟蒂落在地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上那一点迅速浮现的、带着焦痕的红,竟像是完成了一场献祭般,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随后熟练的把烟塞到包里,掏出口腔喷雾和香水。
……
而在巷口阴影处的展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种复杂的,汹涌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明白了——这个少年依赖的不仅仅是尼古丁,更是这尖锐的、由自己亲手施加的疼痛。
一种莫名的兴奋从大脑涌入全身各处,他需要这样恋痛的缪斯,他要刘轩丞任由他摆布,将身体各处雕刻。他要刘轩丞做他唯一的缪斯。
展轩的桃花眼里,惯常的温柔笑意褪去,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病态的占有和对创作的**在他心底滋生。
这只危险的、美丽的、正在自我毁灭的蝴蝶,他必须捕获。
……
等展轩回过神来,发现刘轩丞已经向着巷子更深处走去,他急忙跟上。
刘轩丞从他的工作室侧面拐进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小道。展轩记得那是一条死路,除了堆积的一些纸箱没有别的。
小道太过窄小僻静,展轩继续跟着会被刘轩丞发现,他想起二楼的小窗可以俯瞰到这条后巷。于是他走进工作室,上了二楼,站在窗边观察着少年。
“橙橙,开饭啦快出来。”
他压低声音唤道,语调是近乎柔软的松弛。
几乎是立刻,一堆摞起的旧纸箱后传来窸窣声响,一颗毛茸茸的橘色小脑袋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晶晶的。
小猫细声细气地“咪呜”一声,迈着优雅而迫不及待的小步子,跑到他脚边,亲昵地用脑袋和整个身子反复蹭他的校服裤脚。他没有先喂食,而是伸出那根刚刚承受过灼痛的食指,极其轻柔地、用指背蹭了蹭橙橙的下巴和耳根。
过了一会儿刘轩丞从书包里拿出一小盒猫粮和几根猫条,它的脑袋温柔的对它说:
“抱歉啦你今天就只能吃一点,最近肉眼可见的丰满了,虽然能吃是福但是太能吃了也不好。上次带你去看医生,医生都建议我少给你吃点了,看你的体型他都不相信你是流浪猫。”
他脸上那种用于应付世界的、精致的淡漠神情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放松,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
他再次伸出手,指尖悬空,极轻地拂过小猫随着咀嚼而微微颤动的背脊,感受着那生命的热度与柔软的起伏。
“他说错了,你不是流浪猫,你是我的小猫,被养胖点也正常的,是不是。”
阳光透过铁皮的缝隙,在他柔软的黑发和冷白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这一刻的温柔,是他从不示人的、最深的秘密。而这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都被巷口阴影里的展轩,贪婪地、一字不落地收藏进了眼底。
橙橙吃饱后,刘轩丞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在起身的瞬间,一个小名牌无声的掉落下来。
展轩下楼将它捡起,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刘轩丞
展轩的嘴角,勾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夜晚,展轩躺在床上查看着一中的短视频,置顶的那条是刘轩丞拍摄的招生简章,视频里的少年青春洋溢,一副好学生模样,朝气蓬勃。
他点开评论区百无聊赖的翻着,直到最底下有条被踩的最多的评论
风筝:他表里不一,没你们看的这么好。
毋庸置疑地下骂声一片,展轩点进风筝的主页,看见了一只很小的橘猫,它没有今天看见的那只橙橙毛色亮丽。
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双骨节分明、非常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唯有在虎口处,残留着一些洗不掉的、蓝黑色的墨迹,隐约勾勒出一只蝴蝶振翅欲飞的形状。而在手的指腹,则有着常年握笔留下的、微硬的薄茧。
主页里的视频就这两条还是很早之前发布的,但是展轩滑进点赞,发现了清一色的禁欲系斯文败类帅哥还有各种做甜点小视频。
刘轩丞的喜好,被清清楚楚的曝光出来。
一个计划,一个比单纯认识他更为清晰的计划,在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需要的,不再是一个突兀的搭讪。他需要一个……“共犯”的资格
他要让刘轩丞自己,主动走进他的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