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屿扶着微醺的苏哲,穿过渐渐稀疏的人群,朝着父母所在的方向走去。苏明海正与陆家的一位旁支长辈作最后的寒暄,林姨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目光却在扫过脚步虚浮的苏哲时,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爸,林姨,小哲有点不舒服,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苏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苏明海转过头,看到小儿子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在外人面前不便发作,只得勉强维持着笑容对那位陆家长辈道:“小孩子不胜酒力,让您见笑了,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林姨立刻上前,看似关切地扶住苏哲的另一边胳膊,指尖却暗暗用力,低声在儿子耳边警告:“撑住点,别丢人现眼!”
苏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和斥责吓得一哆嗦,更加往苏屿身边缩去,嘴里无意识地继续喃喃:“哥……祸……闯祸了……”
苏屿感受到弟弟的恐惧,手臂收紧,将他更牢地护在自己身侧,同时对林姨投去一个冷淡的眼神。林姨悻悻地松了松手。
连亲儿子也没有所谓面子重要吗。
一家人就在这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告别了主家,坐上了回家的车。
车内空间密闭,气氛压抑。苏明海闭目养神,脸色不豫。林姨则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后座紧紧挨着的两兄弟,尤其是状态明显不对的苏哲,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不悦。
苏屿全程沉默,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的那条深灰色领带,像一块灼热的炭,熨帖着他的大腿皮肤,上面残留的、属于闻季洲的强烈木质香气,即便隔着衣料,也依旧顽固地散发出来,与他自身尚未完全平息的玫瑰气息悄然纠缠。
这私密的、不容忽视的存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刚才在阳台上发生的一切。
闻季洲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指尖触碰时的灼热,以及那低沉嗓音里罕见的、近乎温柔的询问……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的耳根持续发热。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隔着西装布料,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领带。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这算什么?同情?同学间的互助?还是……某种他不敢深究的,属于Alpha对Omega的,更原始的吸引与占有欲?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
车子终于驶入小区,停稳。苏屿几乎是立刻扶着苏哲下了车,无视了身后父亲可能投来的不满目光和林姨欲言又止的神情,径直带着弟弟上了楼,回到了他的房间。
将苏哲安置在床边坐下,苏屿去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慢慢喝,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喝了什么?闯了什么祸?”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镇定。
苏哲捧着水杯,小口啜饮着,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比起在宴会上的慌乱,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抬起头,眼圈微微发红,看着苏屿,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渴了,看那杯饮料颜色好看,像果汁……就喝了……后来,后来头有点晕,想去洗手间,好像……好像走错了路,进了一个很安静的房间……”
他声音越来越小,“那里站着个人……闻起来很特别……我不知道怎么了就……”
“他长什么样?”苏屿追问。
“记不清了……”苏哲茫然摇头,“很高……穿着看起来好贵西装……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手机……”他突然抓住苏屿的手,指尖冰凉,“哥,他会不会来找我?父亲会不会打死我?”
苏屿反握住弟弟颤抖的手,轻声安抚:“不会的,也许他根本没看清你是谁。就算找到了,我们就说你喝醉了,不是故意的。”他顿了顿,语气坚定,“有哥在,别怕。”
他哄着苏哲躺下,替他盖好被子。苏哲大概是酒精和惊吓的双重作用,加上确实累了,没多久便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睡了过去。
他起身,准备离开。起身的瞬间,那条一直安静待在他口袋里的领带,滑落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掉在了苏哲房间柔软的地毯上。
苏屿脚步一顿,弯腰将其拾起。丝质的触感冰凉而顺滑,上面属于闻季洲的气息,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和密闭车厢的熏染,似乎更加深刻地浸润了每一根纤维,与他自身残留的信息素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私密的味道。
他握着那条领带,站在弟弟安静的房间中央,一时有些怔忡。今晚发生了太多事——父亲的算计、宴会的疲惫、信息素的失控、闻季洲出乎意料的“帮助”、还有苏哲这桩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的意外……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混乱。
而手中这条领带,就像今夜所有混乱中一个清晰而灼热的坐标,指向那个与他生活在不同世界,却屡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闯入他生活的Alpha。
他没有将领带放回口袋,而是将它轻轻攥在手心,走出了苏哲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的卧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走进浴室,接了一盆清水,倒入少量专用的、气味清淡的丝质衣物洗涤剂。苏屿将领带浸入微凉的水中,动作轻柔地揉搓着,仿佛要洗去的不仅仅是另一个人的气息,还有今晚那些过于汹涌的情绪和不该有的遐思。
清水渐渐染上极淡的浑浊,那强烈的木质香气在水的稀释和洗涤剂的作用下,渐渐变淡,但并未完全消失,仿佛已经与丝线的纹理融为一体。苏屿将领带用清水漂洗干净,然后用干净的白色毛巾细细吸去多余的水分,小心地将其抚平,挂在了通风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稍微轻松了一些。那条领带在夜风中微微飘动,颜色因为湿润而显得更深了些。
第二天清晨。
苏屿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窗前的那条领带。经过一夜的风干,它已经恢复了平整,只是颜色似乎比记忆中的深灰色更沉静了一些。他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丝滑的表面,上面属于闻季洲的气息已经变得极其浅淡,需要很近才能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洗涤剂清香的木质尾调。
他将领带仔细地折叠好,放进一个干净的纸袋里,然后塞进了书包。
周一的校园,依旧充满了规律的喧嚣。苏屿走进教室时,闻季洲已经坐在了后排的位置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冷硬,与昨晚那个在昏暗阳台上散发出近乎温柔气息的人判若两人。
苏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书包放进桌肚,那个装着领带的纸袋就放在最上面。整个早读课,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后座的存在感。
下课铃响,闻季洲似乎没有要主动提及昨晚之事的任何迹象,仿佛那只是他随手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屿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纸袋,转过身。
“闻同学。”
闻季洲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询问。
苏屿将纸袋递过去,语气尽量保持自然:“你的领带,洗好了。谢谢……。”
闻季洲的视线从苏屿的脸上,移到他手中的纸袋上,停顿了两秒。他伸出手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苏屿的手指。他的动作很自然,但苏屿却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迅速收回了手。
“嗯。”闻季洲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甚至没有打开纸袋查看,只是随手将其放在了课桌的一角。
他的反应如此平淡,让苏屿准备好的其他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心里有点莫名的空落,又有点如释重负。也许这样最好,昨晚的一切,就当是一个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
然而,在他转回身后,闻季洲的目光却在他清瘦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才重新落回那个朴素的纸袋上。他修长的手指在纸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眸色深沉。
他记得昨晚苏屿后颈那片肌肤细腻的触感,记得他的信息素在失控边缘时诱人又脆弱的气息,更记得自己当时那股强烈的、想要标记对方的冲动。
这条领带,曾紧密地贴合过那个地方,沾染过对方的气息,即使被清洗过,似乎也残留着某种无形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