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葛婆婆种的菜种又长高一寸,张鸾吃完早饭,带上昨晚收拾好的行囊迈出了院门。
“婆婆,我走了!”
在这个小家住了一个多月,他还怪不舍的。
小院门口,葛婆婆佝偻着腰看他离开,直到哥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抹着眼角回到院里。她想不明白,小哥儿正值大好年华,哪怕不改嫁,捡个孩子养大也好呀,怎么就非要去外面跋山涉水呢?
另一边,张鸾在桥边和同伴会了面,出发往城门口走。
同行的青年名叫黎潼,是来喜楼掌柜的孩子。那天是张鸾来云城的第四天,刚发现这家店,正仔细品尝,一个汉子忽然上来拍他肩膀说话,吓得他云吞都掉到了地上。
他以为遇见了登徒子,扯着嗓子喊人,小二出来解释,才知道是掌柜家的小哥儿
“原来是少东家,是我见识不多,一时没反应过来,并非有意冒犯您,实在对不住……”
黎潼哈哈大笑起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我已经原谅你了,以后你就是我黎潼的朋友!”
“……”张鸾迟疑地点头。
眼下,两个人背着行囊走在河水边,张鸾忍不住问:“你离了家,两个孩子不会哭闹吗?”
黎潼摆了摆手道:“他们两个有他爹带着玩呢,再说我又不是一年半载不回来,有甚么好闹的?”
黎潼的夫君是入赘进来的,人没什么本事,平日爱写点酸诗,倒是对潼哥儿体贴入微,这让来喜楼的老板十分满意。
“嗯,也是。”张鸾若有所思,微笑了一下。
两人假扮成夫夫,跟着一伙镖队走水路去了隔壁省,先是到海边看日落,又登上辛承山看了日出,最后在山顶的寺庙歇了一天一夜。
他们光是步行就走了近百公里,脚底磨出血泡,累得够呛,甚至计划起要留在山上剃度出家。可当张鸾看到凌云而上的又一轮朝阳时,心中又被浩气填满,仿佛要像身边掠过的飞鸟一样,乘风而去。
“留在这里可怎么行呢?我以后,还要去登泰山、巫山、九霞山……听说蜀地有一处彩色湖泊,像颜料涂抹的画一样,也定要去瞧瞧的……”
黎潼哈哈笑起来,打趣他:“你来一趟辛承山都累成狗了,还要去多少地方,贪心也不带这样的吧?”
“我哪里就贪心了?咱们都还年轻,迟早这些地方都能去一遍的——”
黎明中,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下山,途中遇到一座石碑,刻满文字,原是一群文人墨客上山观日出作的诗。张鸾忍不住停下来,把其中一首七言诗念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找黎潼要了把刻刀,在石碑边角处刻下一个楷体小字——缘。
张缘是他被拐前的名字,离开荣家后,他便恢复了童年时的本名。
刻刀不太锋利,他也没办法上漆,倒显得不伦不类,可字写了就擦不掉了。
“缘哥儿,你刻自己名字干嘛呀?”
张鸾轻轻抚摸碑上的文字,说:“这里面有我夫君写的诗。”
“啊——”
黎潼瞬间觉得自己冒犯。缘哥儿太过随性乐观,让他常常忘记他夫君早亡,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寡夫郎。
“那你,还要再待上一会儿吗?”
“不了,要赶在日落前下山,咱们快走吧!”
*
辛承山下有座小镇子,名叫思雍镇。离开的前一晚,黎潼带张鸾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点了一大桌海鲜。
张鸾爱吃虾,黎潼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正给他一个一个剥。
“我年幼时来过一次福鼎楼,那时也是坐在窗边,看着码头上的大船卸货……”黎潼滔滔不绝地说。
张鸾认真听着,喝了一口甜酒,忽然看到码头边有座船格外气派,船缓缓靠了岸,一群人敲锣打鼓地前去迎接,他指着码头问:“那艘格外热闹的,可是婚船?”
“不是,”黎潼勾了勾手指,让他侧耳过来,故作神秘道,“我今天在首饰店里听了一耳朵,说是钦差大臣下来巡游。长安城的大人物,好像叫荣什么……总之是个顶厉害的官,青天大老爷呢——”
“啊,这样……”
张鸾瞬间没了兴趣,埋头吃他的虾,黎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没细究,乐呵呵地继续剥起虾来。
夜幕降临,二人酒足饭饱,带着打包好的糕点准备离开酒楼,张鸾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
“当心。”
“没事,酒喝多了……”张鸾脸色酡红,眼睛却明亮,拉着黎潼走了两步,忽然猛地蹲下来。
“呕——”
“缘哥儿!”黎潼扔下手中的东西,手掌顺着他的背,急切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积食吐了?!
张鸾摇摇头,把人推开,背对着他又干呕起来,蹲在地上缓了半晌,才呼吸通畅。他脸色惨白,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下从喜悦转变为慌乱,握着黎潼的手发抖。
“快,潼哥儿,带我去找个医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