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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也想知道 第6章 昔年锋芒

作者:郁茵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7 05:02:34 来源:文学城

瑞王不再多言,重新执起那卷《贞观政要》,目光垂下,仿佛方才那几句轻描淡写却足以在平静湖面下掀起暗流的言语,不过是与心腹幕僚探讨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诗文精义。

花厅内再次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那清冷梅香与暖郁沉香交织的、复杂难言的馥郁气息,氤氲流淌,包裹着一切。

然而,方才那几句言语,却已如精妙绝伦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紫禁城重重帷幕之后,等待着在无人预料之处,引发难以估量的涟漪与波澜。

与此同时,内阁首辅林维岳的府邸书房,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重肃穆的气象。

此处并无王府的奢华暖香与精巧雅致,唯有经年累月积淀下的书卷墨香、陈年宣纸的微涩,以及上好梨木家具被岁月和无数人的手温摩挲出的温润光泽。

书房阔大而略显拥挤,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塞满了各类典籍、卷宗、奏章副本,排列得一丝不苟,如同沉默而忠诚的士兵方阵,守卫着帝国的文脉与机密。

地上铺着厚实的深青色宁夏绒毯,吸音极好,行走其上,悄无声息,更添几分令人屏息的肃穆与凝重。

时已入夜,窗外寒风呼啸,偶有雪子敲打窗棂的细碎声响,更衬出室内的寂静。

书房内却灯火通明,数盏精致的景泰蓝宫灯置于角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而中间那张宽大无比、堆叠如山的花梨木大书案上,更是左右各立着一座硕大的铜鎏金蟠龙烛台,粗如儿臂的牛油大蜡燃烧正旺,跳跃的火焰将林维岳花白的须发、额间那道道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皱纹、以及眼下的深重阴影,都映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他未着庄严的仙鹤补服,只一件半旧不新、肘部甚至有些微微发亮的玄色湖绸直身道袍,领口与袖口洗得泛白,微微磨损,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边缘,透着一种属于老臣的简朴与疲惫。

他正就着明亮而晃动的烛光,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阅读一份关于漕运事务的加急公文,右手无意识地捻着胸前一部灰白相间、梳理得并不十分齐整的长须。

案头两侧,奏本、公文、舆图高可盈尺,墨海笔林,一方端砚中墨汁犹浓,一支狼毫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笔尖墨迹未干,无不显示着帝国首辅日理万机的繁剧与沉重。

下首左右,坐着两位心腹门生,亦是朝中清流中坚,一位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赵衡,另一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文渊。

两人皆身着常服,面色凝重,眉头深锁,手边的青瓷缠枝莲纹茶盏中茶水早已冰凉,叶沉杯底,却无人有心去啜饮一口,仿佛那冰冷的瓷器能稍稍镇压他们心中翻腾的焦灼。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赵衡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一份他反复翻阅、边角都已卷起的案卷抄录副本,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恩师,学生近日反复推敲秦岳一案卷宗,愈觉其中疑点重重,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手指点着副本上的几处字迹,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且看这几封所谓与北狄往来密信,笔迹模仿可谓高妙,几可乱真,然其行文措辞、语气停顿、乃至某些特定词汇的使用习惯,与秦公平日奏对文书、私人信札的习惯相较,细察之下,颇有扞格不合之处。”

“尤其此处、此处,提及边军布防调动之细节,时间地点如此‘恰到好处’,精准得令人咋舌,仿佛……仿佛专为迎合后续我军‘偶然’的败绩而设,天底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此案定谳之速,证据链衔接之‘完美’,实难令人心服口服!”

李文渊亦接口,语气沉痛,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忧愤:“稚圭(赵衡字)所言甚是!秦公执掌枢密院十余载,性子刚直峻烈,开罪权贵不在少数,然其忠心体国,谋略深远,于边防大事更是慎之又慎,举朝皆知,狄人亦畏其威名。”

“怎会一夜之间,行此狂悖无知、自毁长城、遗臭万年之事?如今陛下雷霆之怒之下,抄家灭族,烟消云散,竟连一丝申辩核查、详加推敲的余地都无……陛下此番……实在是……”

他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化为一声重重地、无可奈何地叹息,摇了摇头,将未尽之语埋入那沉重的沉默里。

林维岳终于从漕运公文上抬起眼,目光扫过两位因愤懑而面色泛红的门生,那目光浑浊却依旧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沉重。

他缓缓抬手,做了一个向下温和按压的手势。那双手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指节因常年握笔批阅奏章而微微变形突起,却依旧稳定而有力,掌握着帝国运转的方向。

“噤声。”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几乎能将人淹没的疲惫,如同千年古木承载了过多风雪,“陛下天威浩荡,乾坤独断。东厂、锦衣卫联合办案,缇骑四出,所呈证据……自然是‘确凿’的,经得起‘推敲’的。”

他刻意加重了那几个词的音调,语气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首辅的威严,“此类动摇圣听、质疑厂卫之言,日后休要再提,于人于己,皆无益处,徒招祸端耳。”他像是在告诫门生,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向后靠在宽大的花梨木椅背上,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微吱呀声。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使得那饱经风霜、刻满了忧国忧民印记的面容更显苍老憔悴,如同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旧舆图。

他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无奈与悲凉,能一直坠落到厚厚的地毯之上,砸出无形的、深不见底的凹坑。

“秦青雁(秦岳字)……”他改用秦岳的表字,语气中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物伤其类的惋惜与悲凉,“确是干才,亦有其风骨。”

“昔年廷辩,侃侃而谈,睥睨诸公,仿佛犹在眼前。”

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昔年朝堂上那个锋芒毕露的身影,“然则,刚极易折,慧极必伤。”

“他身处枢要,掌天下兵马机密,牵一发而动全身,却不知和光同尘、韬光养晦之道,锋芒太露,刚愎自用,积怨已深。此次……即便没有北狄之事,以此为引,亦难免……唉。”

他未尽之语,化作又一声更沉重、更无奈的叹息,在寂静得只能听到烛火噼啪声的书房里久久回荡,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掠过书案上那堆积如山、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本,仿佛看到了其间无数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缠、党同伐异、明枪暗箭,看到了盘根错节的朝局与帝王难以测度的圣心。

“朝局如弈,黑白纠缠,一步错,满盘皆落索。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势不可为也。”

他像是在对门生解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为自己寻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如今陆承恩圣眷正隆,东厂罗织之下,爪牙遍布,缇骑横行,谁敢轻撄其锋?秦家……已是倾覆之舟,漩涡之中,无力回天矣。吾等纵有心,亦无力施救,强为之,不过徒增牺牲,于大局无补。”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重新聚焦,却变得更加黯淡,他微微侧头,仿佛倾听了一下窗外愈发凄紧呼啸的风声,声音变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只是……秦家那个孩子,秦彬……听闻在掖庭,受苦甚深。少年才名动京华,琼林宴上风光无限,如今……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喃喃低语,声音几不可闻,那重复的“可惜了”里,蕴含着一位老臣对命运无常的慨叹,对良才毁弃的痛心,对朝局昏暗的无奈,以及对自己身居高位却无力保全、只能明哲保身的愧疚与黯然,种种复杂情绪,最终都湮灭在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里。

言罢,他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不再多言,重新坐直身体,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拿起那份关于漕运的公文,仿佛要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强行压下,重新专注于眼前关乎国计民生的具体政务。

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老人微微佝偻的身影和花白的头发,在身后书架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公文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风雪扑打窗棂的呜咽声。

那一声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却如同最浓重的墨汁,深深浸染了这间书房的每一寸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久久无法散去。

紫禁城的中心,乾清宫西暖阁,永远是帝国意志流转的核心、权力最为灼热的熔炉。

连日来的大雪终于停歇,午后的冬阳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将那并不热烈的光芒,透过精心打磨、洁净异常的西洋琉璃窗格,分割成一道道明亮而清晰的光柱,斜斜地投射在光滑如镜、拼接无缝的金砖地面上,映照出空气中无数细微尘埃如同金粉般飞舞跳跃的景象。

地龙烧得极旺,暖阁内温暖如春,燥热甚至让人喉头微微发干,与窗外的酷寒恍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周澹然并未如往常般坐在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案之后。他换了一身玄色缎料、用金线暗织龙纹的常服,领口与袖口露出些许雪白的绸缎中衣,更衬得他面容冷峻,身形挺拔如孤松。

他负手立于一幅几乎占满整面墙壁的巨幅《坤舆万国全图》之前,背对着阁内众人。

地图之上,大明疆域被用醒目的朱砂勾勒,辽阔无垠,山河纵横,色彩斑斓,周边异域诸国则用不同色块区分,字迹密密麻麻。

他的目光似乎精准地落在北部那片广袤的、用赭石色标注着诸多蒙古部落名称与势力的区域,眼神深邃难测,如同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微微抿紧的薄唇透露出一种专注的冷冽。

陆承恩刚刚躬身禀报完西北军饷筹措的进展以及几个边镇将领的调动建议,暖阁内一时只剩下了银骨炭在精铜兽炉中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更漏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

几名伺候笔墨、随时听候差遣的小太监垂手屏息,尽量将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恨不得连呼吸都隐去,化作墙壁的一部分。

周澹然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只是抬起右手,用那修长而指节分明、透着力量感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北疆的某个重要关隘之处,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坚硬的墙面,发出极轻微的、几乎被炭火声掩盖的“哒、哒”声。

“那个秦彬,”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暖阁内近乎凝滞的寂静,声调平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搁置已久的琐事,“在掖庭,如何了?”

侍立在御案不远处的一位首领太监闻言,浑身微不可察地一凛,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话,声音恭谨而清晰,带着太监特有的柔滑:“回陛下,罪奴秦彬仍在掖庭局浆洗处服役。

据下面回报,李德全谨遵陛下旨意,未曾稍有懈怠,其日常劳作颇重,规矩严谨。

前些时日不慎感染风寒,病了一场,甚是凶险,近日似已稍见好转,仍在咬牙当差,未敢延误。”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既不敢隐瞒实情,也不敢过分渲染其苦楚以免显得像是在求情,更不敢轻忽怠慢,字字句句都透着谨慎。

周澹然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幅巨大的地图上,仿佛那蜿蜒曲折的边境线、那些代表城镇关隘的微小符号,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能吸走他全部的注意力。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微响和更漏无情的滴答。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午后的阳光恰好勾勒出他俊美却冷硬如石刻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踱步回到御案前,并未坐下,而是随手拿起案上一柄玉骨镂雕、柄首镶嵌着绿松石的象牙如意,在掌心漫不经心地摩挲把玩着,感受着那冰凉润泽的触感。

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猎人发现了猎物有趣的反应,又像是棋手看到了棋局意料之外的变化。

“病了一场?”他重复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倒是个……命硬的。骨头看来也不软。”

他顿了顿,将那柄价值连城的如意轻轻放回紫檀木案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关乎天下苍生、帝国运转的奏章,仿佛在那浩瀚文海之中,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异常执拗刺眼的黑点。

“带他来见朕。”

他淡淡地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随意的口吻,仿佛只是忽然想看看一件久未把玩、几乎遗忘的旧物,想确认一下它是否如记忆中那般,或者……是否已经被磨损得失去了最后一点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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