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陛下也想知道 > 第23章 残月淬心

陛下也想知道 第23章 残月淬心

作者:郁茵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7 05:02:34 来源:文学城

就在他沉沦于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时,窗外,极其轻微的,传来三声叩响。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秦彬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止,连呼吸都屏住了。警惕如同本能,瞬间压过了伤痛。

窗外安静了一瞬,随后,一个极低极细、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响起:“秦……秦公子?是……是我,云舒……”

是那个曾在他病中偷偷送来姜汤的小宫女。

秦彬紧绷的心弦略微一松,但警惕未消。

他没有回应,只是极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望向那扇糊着厚厚窗纸的支摘窗。

窗外的人似乎更加焦急,声音里带着哽咽:“公子……您……您怎么样?我……我偷偷来的……求您应我一声……”

沉默了片刻,秦彬终于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极低哑的一声:“……无碍。”

窗外传来一声明显的、如释重负的抽泣。

接着,窗棂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地从底部撬开一道窄缝,一双冻得通红、略显粗糙的小手,颤巍巍地塞进来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裹。

“公子……这里……有一点干净的布,还有……还有我偷偷攒下的一点伤药……不多……但……但或许有点用……”

云舒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充满了恐惧,“我……我不能久留……李总管的人看得紧……您……您千万保重……一定要撑下去……”

话音未落,那双手便迅速缩了回去,窗棂被轻轻合拢。

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匆匆远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寒冷的夜风里。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个小小的粗布包裹,安静地躺在窗下的地面上,像一个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奇迹。

秦彬望着那包裹,眼眶骤然一阵酸涩热意涌上。他猛地闭上眼,将那不合时宜的脆弱逼退。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从板铺上挪动下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身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晕眩。

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额发。

他几乎是爬到了窗边,伸出手,将那小小的包裹够到手中。

包裹很小,很轻。

打开,里面是几条浆洗得发白但十分干净的细麻布,显然是偷偷从掖庭浆洗处攒下的边角料;还有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陶罐,里面是半罐散发着苦涩草味的黑色药膏;甚至,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硬邦邦的饽饽。

东西简陋得可怜。

可在此刻的秦彬眼中,却重逾千斤。

他没有立刻上药,只是将那冰冷的陶罐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窗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屋脊,发出呜呜的声响,更衬得这间小屋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岛。

而那一缕微弱的善意,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褪下早已被血粘在皮肉上的残破衣物,用冷水颤抖地清理伤口,再将那气味苦涩的药膏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涂抹到狰狞的伤处。

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浑身战栗,冷汗淋漓。他咬着一截布条,防止自己痛呼出声。

最后,用那些干净的细麻布,勉强将伤处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重新瘫倒在板铺上,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口地喘息着。身体的疼痛依旧尖锐,但那清苦的药膏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凉意,稍稍缓解了那灼烧般的剧痛。

他侧躺着,目光落在窗外。

一弯残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枯枝的梢头,清冷的光辉透过窗纸的缝隙,在地面投下一道惨淡的、细长的白痕。

如同他此刻的人生,破碎,冰冷,看不到尽头。

但在那眼底最深处,在那无尽的痛苦与屈辱之下,一点幽暗的火星,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压迫下,顽强地、沉默地,燃烧起来。

夜,深沉如墨。

身体的疼痛如同永不停息的潮汐,一次次将秦彬从混沌的边缘拍醒。

高烧似乎又卷土重来,额角滚烫,四肢却冰冷刺骨。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浮沉,每一次下沉,都被可怖的梦魇紧紧缠绕。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锦衣卫明晃晃的绣春刀,父亲被铁链拖行时那双沉痛却依旧挺直的脊梁,母亲和姐妹们的哭喊声,周围人群投来的厌恶与唾弃……画面支离破碎,却又无比清晰。

然后场景猛地切换。是诏狱那泛着血腥和霉味的黑暗牢房。冰冷的水泼面而来,窒息的感觉如同鬼手扼住咽喉。狱卒狰狞的笑脸在火光下摇曳。

周澹然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最深处的东西都挖出来审视。

“叛国罪臣之子……”

“死有余辜……”

“学会敬畏……”

“看来,你还是学不乖……”

那些冰冷的话语,夹杂着廷杖落在皮肉上的闷响,夹杂着李德全尖利的嘲讽,夹杂着围观宫人窃窃的私语,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的脑海。

他在梦魇中挣扎,无声地嘶喊,浑身冷汗淋漓,伤口在剧烈的颤抖中再次裂开,渗出的鲜血将刚刚裹上的细麻布染出新的深色。

“……不……”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冤屈,“爹……我没有……冤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时,指尖触碰到的那个冰冷坚硬的陶罐,以及身下粗糙但干净的细麻布,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现实的触感。

云舒那双含泪的、充满担忧的眼睛,在记忆的碎片中一闪而过。

如同在无尽深渊中垂下的一根蛛丝。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骤然睁开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瞬间清晰地传遍全身,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入目依旧是那间破败小屋的黑暗轮廓。残月的光辉透过窗隙,在地上投下那道冰冷的、孤独的白痕。万籁俱寂,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梦魇中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是更加深刻、更加冰冷的现实——家破人亡,身陷囹圄,冤屈莫白,帝王冷酷,前途茫茫,每日都在生死边缘挣扎,受尽屈辱与折磨。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但他很快止住了后续的软弱。只是短暂地放任了那一瞬的情绪决堤。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再次望向那缕月光。

清冷,孤傲,即使残缺,即使被漫漫长夜包围,也依旧固执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微光,不为任何人所动。

像极了某种……信念。

父亲一生清正,却蒙受奇冤,惨死狱中。

秦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这血海深仇,这滔天冤屈,难道就要随着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深宫角落,最终化作史书上寥寥几笔污名吗?

不。

绝不能。

周澹然的反复无常,冷酷折磨,是想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彻底屈服,让他变成一只摇尾乞怜、忘却过去的狗。

李德全、陆承恩之流的刁难折辱,是想踩碎他的脊梁,让他烂死在这泥沼之中。

那些冷眼与嘲笑,是想让他认命,让他沉沦。

可他是秦彬。是那个少年成名、才华惊世的秦家公子,更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和家族清白的秦岳之子。

身体可以被摧残,尊严可以被践踏,但骨子里的傲气,心中的信念,复仇与昭雪的决心,绝不能灭。

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清醒地活下去。

要记住每一次疼痛,每一次屈辱,记住每一个仇人的面孔,记住这冰冷的宫墙,记住那高踞龙椅之上的冷酷帝王。

要等待。要隐忍。

要像父亲书房那幅墨竹图上题的字——“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着手臂,忍受着撕裂般的痛楚,将那个装着伤药的陶罐,紧紧、紧紧地握在了手心。粗糙冰冷的触感,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弯残月时,深处的脆弱与迷茫已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涅槃后的冰冷与坚定。

那火焰不再摇曳,而是凝固成了最坚硬的寒冰,深埋于瞳眸最底层,静待燎原之机。

夜还很长,路也更长。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死”下去了。

夜色下的乾清宫,并未因主人的安寝而彻底沉寂。

鎏金仙鹤烛台上的牛油巨烛燃至大半,流下层层烛泪,将熄未熄的光晕笼罩着空旷的殿宇,使得一切陈设都显得影影绰绰,模糊了白日里棱角分明的威严,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与孤寂。

周澹然并未入睡。

他仅着一件玄色暗龙纹的寝衣,外随意披了件墨狐大氅,负手立于东暖阁的窗边。窗扉微敞,沁入深夜的寒意,吹动了他未曾束冠的墨发,几缕发丝拂过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庭院中那片汉白玉广场上。几个时辰前,那里刚刚上演过一场惩戒。

此刻,地面早已被内侍擦拭干净,看不出丝毫痕迹,只有冷月清辉,均匀地铺洒其上,光滑如镜,冰冷如铁。

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穿透了眼前的寂静,清晰地回放着白日的景象——那个赭衣罪奴被强行按倒的身影,棍棒落下时那具身体的瞬间绷紧与隐忍颤抖,以及最后,他被拖离时,身后那一道模糊刺目的血痕,和那双即使充满痛楚惊惧,却依旧难掩清冷倔强的眼睛。

那双眼睛……

周澹然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朝堂政局,边疆战事,后宫嫔妃,乃至臣子的喜怒生死,皆在他翻手覆手之间。

他享受这种掌控感,尤其享受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拥有他所欣赏或忌惮特质的人,彻底捏碎、重塑的过程。

秦彬,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对象。

前朝重臣之子,名满京华的才子,清白傲骨,聪慧过人——这些曾经耀眼的光环,都成了如今可以尽情践踏、并从中汲取掌控快感的理由。更何况,秦岳的“叛国”案,虽证据“确凿”,但他心底深处,何尝没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疑虑?

折磨秦彬,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扑灭那一点可能动摇他绝对权威的不安。

他本以为,这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诏狱的酷刑,掖庭的苦役,一次又一次的羞辱与威慑,早该将那份傲骨碾磨成粉,让那双清冷的眼睛只剩下恐惧和顺从。

可是……

为何那双眼睛,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在承受庭杖那般公开的折辱时,除了痛苦,除了惊惧,深处却依旧燃着那样一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甚至,在他掐住他下颚,迫他抬头,感受到那具身体因疼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时,他竟奇异般地同时感受到了一种脆弱的、易碎的精致感,仿佛用力稍重,就会彻底崩毁。

那种介于破碎与坚韧之间的矛盾,竟让他那一刻的心中,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波澜。

还有那日他去探看高烧昏迷的秦彬。那人苍白得如同初雪,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融化消失,安静地躺在破旧的床铺上,呼吸微弱。

那一刻,他竟觉得眼前的人不像那个屡屡激起他怒意的罪奴,倒像是一件被风雨摧折了的珍品瓷器。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他极为不悦,甚至……烦躁。

他猛地攥紧了窗棂,指节微微发白。

“陛下,夜深寒重,保重龙体。”值夜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躬身近前,低声劝道,试图关上窗扉。

周澹然一摆手,制止了他。太监立刻噤声,垂首退至阴影之中,不敢再言。

为何要留下秦彬的性命?真的是为了那可能存在的、关于秦岳的“秘密”吗?起初或许是。但如今,那“秘密”似乎更像一个借口。

为何一次次地亲自召见、质问、甚至心血来潮地让他近身磨墨?只是为了折磨和试探吗?

为何在看到他被庭杖时,自己会鬼使神差地打开殿门看了一眼?为何在那之后,心底那丝莫名的烦躁不仅未消,反而愈盛?

看到秦彬痛苦,并未带来预期的畅快。

看到他倔强隐忍,反而引动难以言喻的怒火。看到他脆弱濒死,竟会产生一丝……近乎怜惜的情绪?

荒谬!

周澹然眼底掠过一丝阴鸷。他是天子,掌控生死,怎会对一个罪奴产生如此复杂难明的情绪?这超出了他的掌控,这让他感到不适。

他一定是太过无聊了。

一定是这个罪奴过于擅长伪装,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动摇他的心神。

是的,定然如此。

周澹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他强迫自己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影像驱散,目光重新变得冷硬锐利。

无论秦彬是何种心思,都逃不出他的掌心。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磨掉他所有的棱角,敲碎他所有的硬壳,最终看清那内里,究竟是怎样的芯子。

或许,这个过程本身,会比直接毁灭,更有趣些。

“李德全。”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从角落阴影里趋步上前,躬身听令。

“看着点。”周澹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冰冷的月色,“别让他真死了。”

“……嗻。”李德全怔了一瞬,立刻应下,心里却翻腾起惊疑不定——陛下这到底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周澹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窗边,走向内殿。墨狐大氅的衣摆拂过光洁的地面,悄无声息。

只是在那转身的刹那,一个极轻的、几乎不存在的疑问,或许曾悄然划过九五之尊的心头,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便已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心湖——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