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陛下也想知道 > 第18章 陛下

陛下也想知道 第18章 陛下

作者:郁茵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7 05:02:34 来源:文学城

自那日从废弃库房归来,秦彬周身的气息愈发沉凝。

那种沉默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掺入了一种极沉重的、被强行压抑的痛楚,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汹涌。

他依旧每日完成那些琐碎而卑微的劳役,扫洒庭院,清理宫道,偶尔被指派去擦拭那些故纸堆上的积尘。

只是动作间,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滞重,仿佛每一个简单的举动,都需耗费莫大的心力。

时节悄然流转,虽仍是严冬,但空气中那股砭人肌骨的酷烈寒意,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许,偶尔甚至有微弱的、带着湿意的南风拂过宫墙檐角,带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遥远春天的讯息。

这日,秦彬被指派清理乾西五所通往北苑的一段较为宽敞的宫道。

此处虽仍属偏僻,但比他那小院外的永巷要开阔些,偶有负责采办、或是传递无关紧要文书的中低级太监路过。

他正俯身,用粗布擦拭着宫道旁一座石灯座上的浮尘与残雪。

阳光稀薄,照在他低垂的、没什么血色的侧脸上,勾勒出清癯而沉静的轮廓。

尽管身着罪奴赭衣,形容憔悴,但那份刻入骨子里的、经由诗书礼仪浸润过的气质,却难以被彻底的劳役和困苦完全磨灭。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擦拭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某种值得敬畏的物事。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不同的脚步声从宫道另一端传来。并非太监们急促琐碎的步子,也非侍卫们整齐划一的靴响,而是另一种更为沉稳、舒缓的步调,带着一种属于文官阶层的、特有的韵律。

秦彬并未抬头,但身体几不可察地更加紧绷,所有的感官在瞬间提升至极致,如同警惕的兽。

来者渐近。是两位身着青色鹭鸶补子官袍的官员,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眉眼间带着经年累月埋首案牍留下的倦色,却也蕴藏着不容错辨的睿智与沉静。正是当朝次辅,文渊阁大学士林止砚。

林阁老似乎刚从不远处一处存放历年起居注副本的档房出来,正与身旁的另一位官员低声交谈着什么,眉头微蹙,似是涉及某些繁琐的旧例。

他们的路径,恰好需经过秦彬正在擦拭的石灯座。

随从见状,正要上前呵斥那碍事的罪奴退开,却被林止砚一个极轻微的手势制止了。

林阁老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身着赭衣、正躬身劳作的清瘦身影上。

他的脚步并未停顿,依旧与同僚低声交谈,但那双阅尽千帆的、深邃的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尺,在极短的瞬间,将秦彬的状态丈量得一清二楚。

他看到了那少年(在他眼中,秦彬依旧只是个少年)过分苍白的脸色,看到了那被寒风皴裂的手背,看到了赭衣下难以完全掩饰的单薄与憔悴。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秦彬那份异乎寻常的沉静。

那不是麻木不仁的死寂,而是一种经历过巨大摧折后、将万般情绪强行敛入深处的、令人心惊的隐忍。那擦拭的动作,专注而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残存的“敬”意。

林止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数年前琼林宴上,那个身着进士服、英姿勃发、言谈清雅、引得先帝也颔首称赞的年轻探花郎。

那时的秦彬,眉眼飞扬,才华横溢,是京城最耀眼的新星,是秦岳那老家伙的骄傲。

而如今……

巨大的反差,让这位素来以持重冷静著称的老臣,心头也不禁猛地一刺,泛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惋惜、慨叹、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还有更深沉的、对朝局风云变幻、帝王心术难测的无力感。

他与秦岳虽非至交,政见亦不尽相同,但同朝为官数十载,深知其为人刚直,绝非通敌叛国之辈。秦家之事,疑点重重,其中冤屈,明眼人皆能窥见一二。

然陛下雷霆之怒,陆承恩手段酷烈,无人敢置喙半分。

他所能做的,也唯有在陛下偶尔问及时,谨慎地表达几句“还需细查”的含糊之词,旋即被更汹涌的“铁证”与攻讦所淹没。

他的目光在秦彬身上停留了或许只有一息之长,随即便自然地转向了同僚,继续着方才的交谈,仿佛只是无意间瞥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

然而,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林止砚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那动作细微得几乎不存在,更像是一声无声的、沉重至极的叹息。

随即,他加快了些许步伐,青色的官袍下摆在微风中拂动,带着属於帝国重臣的威仪与沉肃,渐行渐远。

自始至终,秦彬都维持着俯身擦拭的姿势,未曾抬头,未曾侧目,如同真正的一块顽石。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他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阳光依旧淡薄,照在他脸上,却显出一种异常的苍白。他垂着眼,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和手中的抹布,良久未动。

林阁老那一眼,虽无言语,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瞬间照见了他从云端到泥淖的全部跌宕。

那一声无声的叹息,比任何言语的同情或鄙夷,都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这朝中并非人人都信那“铁案”。但他也更清楚地知道,这份“不信”,在绝对的皇权与恐怖面前,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他重新蹲下身,继续擦拭那座冰冷的石灯座。动作依旧缓慢,依旧专注。

只是那低垂的眼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微光,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冷硬的、彻骨的清醒。

林阁老那无声的一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秦彬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连日来的自我压抑、旧伤未愈的缠绵痛楚、深埋心底的冤屈与悲愤,以及那日被旧物勾起的、排山倒海般的回忆冲击,终于汇集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在他回到那间冰冷囚室般的厢房后,彻底爆发。

高热如同地狱之火,一夜之间便席卷了他虚弱的躯体。

这一次,来势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凶猛。意识迅速被烧得模糊,在滚烫的混沌与短暂的清醒之间剧烈摇摆。

背部的旧伤在高温下发出博动性的、灼烈的疼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其中搅动。

喉咙肿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火焰,带出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他整个胸腔欲裂,却咳不出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灼痛和血腥气。

他被困在冰冷的板铺上,薄硬的棉被根本无法提供丝毫暖意,反而因冷汗的浸湿而变得冰湿粘腻,紧贴着皮肤,带来另一重折磨。

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战栗,身体时而如坠冰窟,冷得彻骨;时而又如同被投入熔炉,热的每一寸肌肤都要龟裂开来。

小栗子起初还骂骂咧咧地进来呵斥他咳嗽声太响,扰人清静,但在探手摸到他额头上那骇人的滚烫后,也吓了一跳,嘟囔着“别真死在这儿连累老子”,倒是难得地去禀报了李德全。

换来几句“没用的东西”、“尽会添麻烦”的斥骂和一包药性更猛、却依旧粗劣的退热药材,让小柱子煎了送来。

药汁苦涩刺鼻,效果寥寥。秦彬大部分时间都陷在昏沉的谵妄之中。

光怪陆离的噩梦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休。一时是父亲身披沉重枷锁,在诏狱阴暗的通道里回过头来,眼神悲怆而无言,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时又是周澹然那双冰冷无情的凤眸,在无尽的黑暗中凝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豸;一时是陆承恩带着狞笑,将浸透冰水的布巾狠狠覆上他的口鼻;一时又是母亲和姐妹们在抄家那日绝望的哭喊,被呼啸的寒风撕成碎片……

破碎的影像、扭曲的声音、极致的恐惧与痛苦交织在一起,将他紧紧缠绕,不得超生。

就在这意识最为模糊、防线最为脆弱的深夜,他仿佛感觉到床榻边似乎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模糊不清,融于浓重的黑暗里,悄无声息。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仿佛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

然后,一个极其低哑、含混不清、仿佛隔着厚重水幕的声音,幽幽地飘入他烧得滚烫的耳中:

“……北疆……风雪太大……” “……信……送不出去……” “……名单……要毁掉……” “……小心……身边人……”

话语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如同梦呓,又如同鬼魅的低语。关键词模糊不清,却偏偏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触及了某种巨大秘密的诡异感。

秦彬在高热中挣扎,试图捕捉那些碎片化的字眼,试图看清那黑影的轮廓,但意识如同浆糊,根本无法思考。那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极其遥远,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又仿佛只是他自己高烧产生的幻听。

是梦吗?

一定是梦。

是那些关于父亲、关于冤案、关于边境纷争的混乱思绪,在病中扭曲成的怪诞幻觉。

那低语声持续了片刻,忽又戛然而止。如同从未出现过。

床榻边冰冷空荡,唯有窗外呼啸的风声依旧。

秦彬猛地抽搐了一下,从剧烈的呛咳中挣扎着睁开眼。

屋内一片死寂黑暗。对面小栗子的鼾声隐隐传来。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他浑身被冷汗浸透,高烧依旧肆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喉咙干痛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是梦…… 他竭力告诉自己,那一定是极度虚弱和高热下的幻觉。那些词语,“北疆”、“信”、“名单”、“身边人”……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他潜意识的恐惧和疑惑投射出的扭曲影像。

然而,那低语的声音是那般真实,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这死寂的空气里。

若是梦,为何感觉如此真切?

若不是梦……那会是谁?目的何在?是新的、更为诡异的试探?还是……真的有什么人,冒着天大的风险,向他传递某种致命的讯息?

巨大的疑虑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高烧带来的燥热。他躺在冰冷的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房梁,只觉得一股比高热更令人战栗的寒意,正从四面八方悄然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虚实之间,界限模糊。

他仿佛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看不清前路,也退无可退。

秦彬在高热与寒冷的交替折磨、以及那夜诡异低语带来的惊疑不定中,又煎熬了两日。病情非但未见好转,反而因心绪的剧烈动荡和汤药的粗劣而愈发沉重。

大多数时候,他都陷在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片刻,也只觉浑身骨架如同散开般剧痛,喉咙肿得几乎难以吞咽,连呼吸都成了耗尽心力的酷刑。

小栗子早已不胜其烦,若非怕担上干系,几乎想将这麻烦直接丢出去。

李德全那边也再无新的指示传来,仿佛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日黄昏,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又一场大雪似乎正在天际酝酿。小院内死寂无声,唯有秦彬压抑不住的、断续的低咳声从厢房中断续传出,微弱得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却与宫内太监截然不同的脚步声。那脚步沉稳、规律,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院门并未被敲响,而是被直接从外面推开。

一道修长挺拔、披着玄色绣金云纹大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迈入院中。

来人并未带着大批随从,只有两名身着寻常侍卫服饰、却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凝如渊的男子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如同融入了暮色的石雕。

小栗子正缩在屋里烤火打盹,被骤然推开的门惊得一个激灵跳起来,待看清来人面容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连一句完整的“万岁”都喊不出来,只能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周澹然并未理会脚下抖成一片落叶的小太监。

他的目光,自踏入院中起,便精准地投向那扇半掩着的、透出死寂与病气的厢房门。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