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四年的寒冬,仿佛是从北境狄人的铁蹄下席卷而来的,带着一股子蛮横的肃杀,早早便将整座帝京捂入了一片无垠的、死寂的灰白之中。
天色是那种沉郁得化不开的铅灰色,低低地压着鳞次栉比的屋脊飞檐,吝啬地不肯透漏一丝天光。
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粉砾般的碎雪,抽打在冰冷的墙壁和行人的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鞭子,刺得人生疼。
往日里车马辚辚、访客如云的枢密使秦府,此刻却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种死寂并非空无一人,相反,府邸四周,黑压压肃立着两排身着灰褐色棉甲、外罩铁网软甲、腰佩狭长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如同冻土中钻出的铁桩,纹丝不动,唯有帽檐下扫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呵出的白气甫一出口,便被凛冽的寒风撕得粉碎。
沉重的脚步声、甲叶偶尔因调整姿势而发出的冰冷碰撞声,以及那无声弥漫、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之气,将这座曾经显赫至极、门庭若市的府邸,变成了一座华丽而绝望的囚笼。
远处的街角巷尾,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胆大的百姓,裹着臃肿破旧的棉衣,缩着脖子,朝这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对权势天然的畏惧、对高门秘辛的好奇,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窥见云端人物跌落泥潭时的隐秘快意。
“吱嘎——” 一声沉重而涩滞的钝响,猛地划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秦府那两扇象征着无上权势与荣耀的朱漆铜钉大门,被从内缓缓推开。这声音如同垂死者喉间最后的哽咽,艰难而刺耳。
最先迈过高高门槛的,是一双用料极其考究、做工精细无比的玄色官靴,靴底干净,稳稳踏在门前石阶新落的洁净积雪上,竟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
视线向上,是猩红似血的蟒袍下摆,用金线精心绣出的四爪蟒纹,即便在这黯淡天光下,依旧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
再往上,是一张白净得近乎剔透、缺乏血色的面容,下颌光洁,不见半点胡茬痕迹,眉眼细长,嘴唇薄而紧抿,整张脸像是技艺最精湛的匠人精心雕琢出的面具,完美却毫无生气。
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偶尔流转间,泄露出毒蛇般的阴冷、算计与一种掌控生杀大权后的漠然。
他,便是权倾朝野、足可令文武百官午夜惊梦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陆承恩。
他手中徐徐展开一卷明黄绫缎,那颜色在这片灰白混沌的天地间,突兀得近乎妖异,刺人眼目。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如同淬了冰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字字清晰,冰冷无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前枢密使秦岳,世受国恩,皇恩浩荡,位列枢垣,本应夙夜匪懈,竭忠尽智,以报陛下于万一。然其狼子野心,辜恩负德,上负圣恩,下负黎民,暗通北狄,勾结边将,私传军情,意图倾覆社稷,罪大恶极!”
“今罪证确凿,铁案如山,罄竹难书,实乃十恶不赦!朕览奏再三,痛心疾首,深恶其辜!着即褫夺秦岳所有官爵、勋位、诰命,抄没家产,一应田宅、仆役、金银细软皆没入官!”
“秦岳本人,即刻押送诏狱,严加勘问,候旨决断!秦氏满门,男丁皆处斩刑,女眷没入教坊司,仆役流徙三千里,遇赦不赦!钦此——”
“冤枉啊——!天日昭昭!我父忠心为国,天地可鉴!此乃构陷!构陷啊——!”一个年轻男子凄厉绝望的哭嚎声骤然爆发,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旋即被身旁锦衣卫粗暴的拳脚和低声呵斥狠狠打断、淹没。
“老爷——!天哪——!”内宅女眷们的哀嚎恸哭瞬间如决堤洪水,冲破了先前死一般的寂静。
有年迈的诰命夫人当场晕厥过去,被侍女慌乱搀扶;有年轻的姨娘小姐瘫软在地,钗环散落,华美的衣裙委顿于雪泥之中,面无人色;试图反抗护卫的家丁被训练有素、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轻易制服,反剪双臂,粗重的铁链哗啦作响,锁住脖颈手腕,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昔日井然有序、笑语盈庭、弥漫着书香与威严的府邸,顷刻间沦为了修罗场,哭声、骂声、呵斥声、锁链声混杂一片。
秦彬却如同被钉在了庭院中央的雪地里。雪花无声地落满他乌黑的发顶、宽阔的肩头,甚至长而微翘的睫毛上,他却恍若未觉,一动不动。
他身上还穿着翰林院编修的青色云纹团花襕衫,面料挺括,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临风玉树,面容清俊,虽略带倦色,却难掩那份诗书蕴养出的清华之气。
就在数个时辰前,他还在翰林院暖阁氤氲的茶香与墨香中,与同僚校勘书稿,品评前贤诗文,谈论着边关刚传来的、或许与他父亲有关的捷报,轻声争辩着某句经典的释义,憧憬着父亲凯旋后陛下的封赏与秦家更煊赫的未来……不过转瞬,天地翻覆,一切皆成泡影。
他的目光,死死穿过纷乱嚎哭的人群,锁在那个被两名高大魁梧、面色冷硬的锦衣卫押解着的身影上。
他的父亲,前任枢密使秦岳,曾执掌天下兵马枢要、跺跺脚朝堂也要震三震的男人,此刻褪去了象征权位的紫袍玉带、貂蝉冠冕,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额前,几缕被寒风撩起,更添萧索。
粗重的铁链缠绕在他曾经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手臂上,冰凉刺目,勒紧了皮肉。
父亲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回头看这满院倾覆、亲人离散的凄惶景象一眼,他的目光沉静得可怕,深远地越过巍峨的宫墙,投向那片他守护了一生的、此刻正风雪弥漫的辽阔天空。
那眼神里,有骤逢巨变后的死寂,有无以言表的悲愤与冤屈,更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宁折不弯的刚硬与决绝。
他就这样沉默着,如同暴风雪中心最平静的一点,被锦衣卫推搡着,一步步,沉重地踏出这座他经营了半生的府邸,消失在漫天狂舞的风雪和锦衣卫森严的簇拥之中,自始至终,未曾回头。
那一瞬间,秦彬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布满铁锈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那寒意并非来自外界的风雪,而是从他心底最深处疯狂涌出,带着绝望的嘶鸣,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凝成了冰碴。
陆承恩踱步至他面前,猩红的蟒袍下摆扫过洁净的积雪,悄无声息,如同毒蛇游过。
他身形比秦彬略矮些许,此刻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猎物般的姿态,目光如同浸了冰水的刀锋,细细地、缓慢地刮过秦彬苍白如纸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秦公子,”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拖长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滑腻与虚假的恭敬,“哦,瞧咱家这记性,如今尘埃落定,该叫你——罪奴秦彬了。”
他顿了顿,像是故意留给秦彬消化这巨大羞辱的时间,细细品味着对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才慢悠悠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继续说道:“陛下特旨,念你年少,‘恩典’留你一命。这泼天的浩荡皇恩,你可得……时时刻刻,牢牢铭记在心呐。”
“特旨?”秦彬脑中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窝被惊扰的蜂群。
周遭的哭喊、呵斥、风雪呼啸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这两个字,如同丧钟,在他耳边疯狂震响。
皇帝的“特旨”?这绝非仁慈。他比谁都清楚,诏狱是什么地方,那是人间炼狱,死亡有时反而是最痛快淋漓的解脱。
这“留他一命”,是更残忍的、慢性的凌迟,是更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的体现,或许,还是对父亲某种未明意图的延续,或者是对秦家残余影响力的忌惮与试探……
巨大的恐惧、冤屈、愤怒与冰冷的绝望如同滔天冰潮,几乎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
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动作粗鲁至极,毫不留情地剥去他身上那件象征清贵身份的青色襕衫。冰冷的空气瞬间如同无数细针,狠狠刺入他仅着单薄中衣的身体,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战栗。
随后,一件粗糙、肮脏、散发着浓重霉味、汗臭和不知名污渍气息的赭色罪衣被粗暴地套了上来,布料硬得硌人,摩擦着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那颜色,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液,刺目而耻辱,彻底覆盖了他过往的一切荣光。
紧接着,是沉重冰凉、打磨得并不光滑的铁链,缠绕上他纤细的手腕和脚踝,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夺去了身体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也锁住了他曾经无限光明、充满可能的未来。
镣铐的重量,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地走出秦府大门。门前那对他曾无数次意气风发、昂首走过的汉白玉石狮子,此刻在漫天风雪中默然矗立,仿佛也戴上了冰冷无情的面具,无声地嘲笑着他急转直下的命运。
围观的百姓中,不知是谁先按捺不住,扔出了一块冻硬的泥块,“啪”一声,砸在他的额角,带来一阵闷痛。紧接着,零星的、试探性的唾骂声开始响起,逐渐变得清晰:
“叛国贼!不得好死!” “读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枉为人!” “呸!一家子祸国殃民的东西!活该!”
更多的雪团、烂菜叶、甚至小石子,从人群中扔出来,砸在他身上、脸上。
秦彬下意识地闭了闭眼,铁链在挣扎中发出哗啦哗啦的沉重声响。额角被砸破的地方,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蜿蜒过苍白的脸颊,很快便被凛冽的风雪冻住,形成一道冰冷粘腻的血痕。
他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星辰的夜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余下一具戴着沉重镣铐的、麻木的空壳,凭借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锦衣卫冷酷的押解下,朝着那座盘踞在帝都中心、吞噬一切的巨大紫禁城走去。
雪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雪片如同扯絮般扑簌而下,试图掩盖这世间的一切污秽、不公与惨烈,却只让那行走在苍白天地间的一行赭衣囚徒,显得愈发渺小、孤独和绝望。
镣铐拖行在积雪的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哗啦——哗啦——”声,是这支沉默送葬队伍里唯一的、令人心碎的哀乐。
然而,即便在这极致的寒冷、屈辱与身心剧痛中,即便步履蹒跚,身形摇摇欲坠,他的脊背,却始终固执地、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挺直着,像是一杆被狂暴风雪压弯了枝头却死死咬住地面、绝不折断的翠竹,以一种沉默而倔强的姿态,对抗着身后已然崩塌的世界和前方未卜的、深不可测的深渊。
走在前方的陆承恩似有所觉,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瞥了一眼身后那抹在苍茫雪地中显得格外刺眼的、倔强的赭色身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冷冽而玩味的弧度,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紫禁城的侧门,通常被称为“玄武门”,远不如正南方的承天门那般巍峨壮丽、彰显国威,却更显森严壁垒,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煞气。
高大的门洞深邃幽暗,即使是在白昼,也仿佛巨兽蛰伏时微微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口吻,内里光线晦暗不明。
门楣上碗口大小的冰冷铜钉、紧闭时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沉重橡木门扇,包裹着铁皮,铆着巨大的铆钉,无一不在无声地宣扬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容窥探与不容侵犯。
寒风在穿过高大深邃的门洞时,发出愈发凄厉呜咽的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打在人的脸上,如同细碎而坚硬的冰针,刺痛肌肤。
秦彬被押解着,步履因镣铐而显得异常沉重迟滞,每一步都伴随着铁链拖曳的哗啦声,他机械地迈过那高高的、被无数人踩踏得光滑冰冷的青石门槛。
就在踏入城门阴影的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无匹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天灵盖直灌而下,瞬间淹没了全身,几乎要将他本就因伤痛和寒冷而佝偻了几分的脊背彻底压垮、碾碎。
身后市井的隐约喧嚣、百姓混杂的唾骂与议论,乃至那原本无所不在的凛冽北风,似乎都被这道厚重无比的城门彻底隔绝在外,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门内,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规则森严、等级分明、寂静到令人窒息的、巨大的黄金囚笼。
高耸的宫墙之内,视野并未变得开阔,反而被更多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殿宇、宫墙、廊庑、门洞所切割、阻隔。
朱红的墙壁高大而单调,大部分被皑皑积雪覆盖,只偶尔露出底下沉闷的底色;明黄的琉璃瓦在灰暗天光下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黯淡而压抑。
汉白玉的栏杆、石阶、台基洁净得几乎一尘不染,却也冷硬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只有永恒的、冰冷的威严。
偶尔有穿着各色不同品级宫装的低阶太监或宫女,低着头,弓着身,脚步轻悄得如同鬼魅,沿着墙根快步走过,像是被无形线绳精准操控的木偶,即使看到这队押解罪奴的不祥队伍,也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立刻如同受惊的鹌鹑,迅速避让到路边,屏息垂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壁里,直到队伍完全通过。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更凝滞、更沉重、更寒冷,弥漫着一种复杂而陈旧的气息:那是常年焚烧的名贵檀香试图掩盖却未能完全压过的陈年老木的腐朽味、灰尘味、纸张墨锭的微涩,以及某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隐秘交易、无声倾轧、深宫冤魂与岁月沉积下来的阴郁气息。
这是一种权力核心特有的、令人不安的味道。
押送的锦衣卫在将秦彬交给宫内早已等候在此、负责接收的一名首领太监及其手下后,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或留恋,仿佛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交接任务。
整个过程简单、高效而冷漠,被交接的秦彬,在他们眼中,与一件需要移交的破损器物并无不同。
来接手的是一位身着藏青色缎面、袖口与下摆绣有繁复葵花纹样、头戴三山帽的中年太监。
他面皮微胖松弛,眼袋浮肿下垂,一双小眼睛却异常灵活,精光四射,看人时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带着一种长期浸淫权势、掌管下人所形成的挑剔、傲慢与刻薄。
他便是内务府下负责管理宫廷所有低等仆役、宫女及罪奴的几位实权管事太监之一——李德全。
李德全手里悠闲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黄铜镂空手炉,炉盖上的小孔逸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带着劣质炭火特有的呛人味道。
他慢悠悠地踱到秦彬面前,像是观赏笼中困兽般,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那目光如同评估一件破损严重、却仍能看出昔日精美的瓷器。
他的视线在秦彬额角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痂、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颊、单薄肮脏的赭色罪衣,以及手脚上那副沉重冰冷的镣铐上停留片刻,嘴角撇了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恶意的嗤笑。
“哟呵,这位就是那名动京城、才高八斗的秦大才子吧?”
他的声音尖细滑腻,像是生了锈的铁片在刮擦,带着十足的、毫不掩饰的嘲讽,“探花郎?翰林院的清贵老爷?啧啧啧,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这造化弄人,也忒会弄了点儿。”
他围着秦彬慢慢走了一圈,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继续用那令人极不舒服的语调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小太监听得清清楚楚:“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细皮嫩肉的,这双手,怕是连重物都没提过吧?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如今到了咱家这地界,任你是什么文曲星下凡、阁老种子,都不过是这紫禁城烂泥地里的癞蛤蟆,得趴着,得认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清自己的本分!”
秦彬垂着眼睑,长长的、沾染了雪沫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淡淡的阴影,完美地遮住了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沉默着,如同变成了一尊冰雕,仿佛那些侮辱性的言辞只是耳边吹过的寒风,未曾入心。
身体的寒冷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一阵阵猛烈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但他只是将戴着镣铐的双手微微收紧,冰冷的铁环紧贴腕骨,指甲深深陷入因寒冷而麻木的掌心,依靠那一点点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清醒和站立姿态。
李德全似乎觉得这番独角戏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有些无趣地哼了一声,鼻孔里喷出两股白汽,对旁边两个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还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带下去!按老规矩,登记造册,打入贱籍!然后……”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拖长了调子,“送到掖庭局浆洗处去。告诉那边的王管事,这可是‘上头’特意关照过的,‘要紧’人物,务必得——‘好好’照料。听明白了?”
“是,李公公!奴才明白!”两个小太监浑身一凛,忙不迭地躬身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