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决明循着对传送符那微弱灵力感应,于城外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找到了惊魂未定的李明二人。
确认二人安然无恙,燕决明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服下丹药稳住翻涌的气血,对着二人道:“李叔,今夜的杀手是冲着你们来的,你可有头绪?”
李明笑容苦涩,眼中的自嘲几乎要溢出来:“还能有谁,无非是宗门那些人不想让当年的事被捅出来,如今知道我还在人世,故而派人前来灭口。”
燕决明点点头,心中也有了些猜测。
“昭明城不能再回了,您可还有其它绝对可靠的落脚之处?”
他点了点头:“有,我早年游历时曾在南域的落霞山中置办过一处小院,几乎无人知晓,那儿离宗门远,那些人暂时查不到那边。”
“好,今日之事,权当了结了过往。李叔……保重。”
李明眼神微动,他如何听不出燕决明的意思——今夜之后,恩怨两清。
他看着燕决明苍白却坚毅的面容,以及肩头那再次洇出的血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阿初。”
他忽然抬手,指尖泛起灵光,猛地点向自己心口,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被他强行逼出,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气息。
燕决明眼眸一颤:“李叔!”
心头血对修士来说极其珍贵,损失一滴便要花费数十年时间修养,李明本就修为散去多年,寿元无多,如今失了这滴血,对他残破的身躯来说无疑是是雪上加霜。
李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神情凝重,以那滴心头血为引在空中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的符文。
那符文闪烁着微光,缓缓融入虚空。
片刻后,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残破令牌凭空浮现,落入李明掌心。
令牌样式古朴,边缘参差不齐,似乎只是完整令牌的一部分,其上刻着模糊的云纹,中心却有一个不知被什么侵蚀出的空洞。
他咳嗽两声,将这块残破的令牌郑重地递到燕决明面前。
“这是……”
燕决明目光一凝,他从这令牌上感受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又与他自身剑意隐隐共鸣的奇异波动。
“这是开启凌霄宗后山禁地核心区域的另一半钥匙。”
李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卸下重担的释然:“当年兄长……李何在掌控禁地后,将密钥一分为二,一半在他那,另一半则由我秘密保管。”
“禁地深处,除了那饕餮和混沌之气的秘密,或许还藏着他留下的其他东西。”
“关于噬心蛊,关于他为何能掌控混沌之气,或者与那些魔修勾结的痕迹,甚至是你的身世。当年事发突然,我又不常去禁地,很多东西都未及深究。”
“阿初,我知道你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关于你的过去,关于噬心蛊是否还有残留……答案或许就在禁地深处。这块令牌,如今交给你了,如何处置,由你决定。”
燕决明接过那半块令牌,入手微沉,一股冰凉之意顺着掌心蔓延。
那股奇异的共鸣感也更清晰了些,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半块钥匙,更是一条通向真相的道路。
“李叔……多谢。”
他将令牌小心收起,李明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不必言谢,这本就是我欠你的。阿初,此去前路艰险,务必万事小心。”
燕决明点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消失在洞口外的夜色中。
三日后,他改换了形貌,悄然回到了北城。
凌霄宗如今已知燕决明没死,若是贸然返回宗门探查禁地,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此行归来,除了因为幽冥渊弟子常在此处出没,方便暗中打听元叙白的近况之外,更重要的是寻得解除手腕上这诡异咒印的方法。
燕决明来到醉仙居,想打听关于元叙白的消息,刚一踏入大堂,便听见邻桌几名修士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青霄宗宗主前日被玄天道君亲手杀了!死状极惨,据说被放干了血,折磨了三天三夜才断气!”
“嘶——当真?青霄宗虽小,好歹是依附着凌霄宗,元叙白这魔头竟如此猖狂?”
“何止猖狂,简直丧心病狂!”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对元叙白狠辣手段的恐惧及愤怒。
这时,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的修士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哼,这算什么。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问你们,知不知道玄天道君为何独独对青霄宗宗主下此狠手?”
这话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连燕决明也不由得在桌边坐下,侧耳倾听。
那斗笠客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目光,瞬间卖起了关子,声音压得更低:“都说他与青霄宗有血海深仇,实则不然。元叙白恨正道修士至此,并非正邪不两立,而是他有一个念念不忘的意中人,死在了十年前。”
意中人?死在十年前?
燕决明微微一怔,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元叙白……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他为何不知道?
那斗笠客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唏嘘和得意:“据说那位意中人身长八尺,容色绝世,是位光风霁月、俊俏无比的剑修。”
燕决明半信半疑,这形容,元叙白的意中人……竟是个男子?
“此人不仅容貌绝世,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剑术独步天下,年纪轻轻便已是公认的正道魁首,惊才绝艳,无人能及……”
斗笠客滔滔不绝地描绘着,燕决明起初还抱着听八卦的心态,后面则觉得这描述似乎有些耳熟。
身长八尺,剑术冠绝,正道魁首……
等等!
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凝固,心头那丝怪异感越来越强,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可能……吧?
就在这时,那斗笠客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露惊天秘闻的激动:“没错!此人正是十年前陨落的那位长明剑主,燕决明!”
“咳咳咳……”
燕决明被呛得连连咳嗽,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又迅速涨得通红。
他?
他是元叙白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那个意中人?
这……这从何说起?这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燕决明放下手中的茶杯,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元叙白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因他的死而性情大变,恨透了正道?
荒谬!
他脑海中浮现出元叙白那双冰冷的眼眸,故意带他去探春阁看炉鼎拍卖,那将他视为所有物般禁锢的咒印……哪一样像是念念不忘?
倒像是故意折辱自己。
燕决明摇了摇头,将这些无稽之谈甩出脑海,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
现在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起身来到二楼,却从小厮那得知白照春今日并不在醉仙居内,只好暂且歇了心思。
燕决明略一沉吟,既然白照春不在,自己不如先去城西的黑市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关于这诡异咒印的线索。
北城的黑市藏匿于一片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鱼龙混杂,是各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燕决明为了保险起见又改了容貌,化作一个面容普通,平平无奇的散修,在缴纳了灵石后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中。
他在各个摊位前流连,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功法玉简、奇珍异宝,留意着是否有关于幽冥渊咒术的记载,或是精通此道的修士。
然而,转了大半个时辰,却一无所获。
这锁奴印莫非是幽冥渊秘传?故而寻常黑市难觅踪迹。
正当他准备离开去别处再寻线索时,在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老者面前只随意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布,上面零零散放摆着几枚看不出用途的玉简和几件气息晦涩的残破法器。
他本人靠墙坐着,双眼微阖,似在打盹,与周围喧嚣叫卖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燕决明敏锐地察觉到,此人周身气息沉静内敛,竟让他有些看不透深浅。
更关键的是,在他那些看似无用的杂货里面,混杂着不少和咒术有关的古籍,以及三三两两的刻着咒印的玉简。
燕决明心中微动,走上前去,看似随意地拿起一枚布满裂纹的黑色玉简,将神识浸入其中。
这破烂玉简内意外的别有洞天,详细记载着一些基础咒术的施展与破解之法。
就在他细细观察之时,那一直闭目假寐的老者缓缓掀开眼皮,浑浊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那个五十灵石。”
燕决明见他开口,放下玉简,思忖片刻后压低声音道:“前辈,晚辈想打听一种咒印,名为锁奴印,不知您可有听闻?”
老者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眼珠在燕决明身上转了一圈,又缓缓闭上,语气淡漠:“什么鬼东西?没听过,老朽只卖东西,不帮人答疑解惑。”
燕决明心中失望,正欲起身离开,目光却再次落在老者摊位上那些与咒术相关的古籍和玉简上。
此人给他的感觉颇为不凡,或许……
他撩起袖袍,将手腕上方那道颜色暗淡、却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咒印显露出来。
“前辈,那您可否看看此印……究竟是何物?”
老者原本淡漠的神情在目光触及那咒印的瞬间陡然一变,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紧紧盯着那咒印,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意外的东西。
他看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燕决明,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小子,你管这叫锁奴印?”
燕决明心中一紧:“难道不是?”
“呵……”老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摇了摇头。
“锁奴印?那是控制最低等炉鼎的粗浅玩意儿,除了禁锢和汲取别无他用。但你手上这个……”
他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咒印:“纹路看似相同,咒力流转却无半分相似,隐有共生回护之意。在这其中,甚至蕴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血脉魂引。
“这绝非简单的控制咒印,而是一种上古传下来的契。”
老者的目光变得深邃,缓缓开口道:“此契,名为——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