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黑色的兽车驶入胥的府邸,穿过高达数丈、雕刻着狰狞虫纹的巨大石门时,沈彻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无形的能量波动扫过车身。这并非科技检测,而是某种源于血脉或精神力的古老结界。
府邸内部远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恢弘且森严。亭台楼阁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风格粗犷而古老,巨大的石料和深色的木材构成了主体,随处可见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虫形石灯。巡逻的护卫队身着统一的暗色铠甲,步伐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他们背后收敛的骨翼昭示着他们强大的战斗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檀香、草药和某种冷冽金属的气息,与原来那个家庭甜腻浮华的风格截然不同。
胥没有将他带入那座最为宏伟、显然是主殿的建筑,而是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相对僻静、名为“澄翼阁”的独立楼阁前。阁楼精巧,环境清幽,但位置显然处于府邸的核心区域边缘。
一位身着素色长袍、气质沉稳的亚雌管家早已躬身等候,他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容貌清秀的亚雄侍从。
“胥大人。”亚雌管家声音平和,姿态恭敬。
“岩,以后他住这里。”胥甚至没有看沈彻,语气淡漠地吩咐,“规矩,你懂。”
“是,胥大人。”名为岩的亚雌管家微微欠身。
胥这才侧过头,目光在沈彻脸上停留一瞬,那里面是纯粹的占有与尚未消散的兴味。“在这里,你需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安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墨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叠的庭院深处。
岩管家转向沈彻,脸上是标准的、毫无破绽的礼貌微笑:“沈彻少爷,我是澄翼阁的管家,岩。您日常的一切事务由我负责。这两位是负责您起居的亚雄侍从,阿青和阿叶。”
两名亚雄立刻上前,恭敬地行跪拜大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眼神温顺得近乎麻木。
沈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着岩走进了澄翼阁。内部陈设依旧华美,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精致的古董摆件,熏香袅袅。但这改变不了它是一个囚笼的事实。没有明显的锁,但沈彻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雕花窗棂后、帷幔阴影里的视线,以及门外如同石雕般伫立的两名雌虫守卫。
接下来的几天,沈彻过着一种被精密“饲养”的生活。衣着是上好的丝绸锦缎,食物是精心烹制的珍馐,甚至有专门的亚雌医师来为他检查身体,确保那场逃亡没有留下隐患。阿青和阿叶行动无声,效率极高,但除了必要的请示和伺候,绝不与他有任何交流,眼神空洞,仿佛没有自我的提线木偶。
他就像一件被暂时收藏进宝库的稀有瓷器,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次鉴赏。
沈彻并不急躁。他利用一切机会,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观察着这座庞大的府邸。
他注意到,仆从和守卫等级森严。雌虫地位最高,担任护卫和军官;亚雌如岩管家,似乎负责管理和技术性工作,拥有一定的自主权;而数量最多的亚雄,则处于最底层,负责一切杂役,彼此之间也几乎不交流,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站在澄翼阁的露台上,远眺那个位于府邸东侧的巨大演武场。每天都有成队的雌虫在进行残酷的格斗、箭术与负重训练,骨翼展开时遮天蔽日,吼声带着血腥气。这里,绝非普通贵族的享乐窝,更像一个军事堡垒与训练营的结合体。
他还曾远远瞥见其他衣着精致、容貌出色的雄虫,被亚雄侍从簇拥着在花园中散步。其中一位身着繁复紫衣、容貌艳丽的雄虫注意到他,投来一道审视而充满敌意的目光,随即又不屑地扭过头去,与同伴低语,引来一阵压抑的嗤笑。
雄虫内部的恶意竞争,即使在这座府邸也依旧存在。胥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
第三天下午,沈彻在阿青的“陪同”下,再次去了后园。他刻意走向一片开满奇异蓝色花朵的镜湖区,那里景致最好,也最容易“偶遇”其他虫。
果然,那位紫衣雄虫——华璃,带着他的随从,看似不经意地迎面走来,恰好挡住了通往湖心亭的狭窄石桥。
“哟,我当是谁呢?”华璃抬着下巴,语气倨傲,目光在沈彻身上那虽不华丽却质料极佳的衣衫上扫过,嫉恨更浓,“这不是胥大人新带回来的那位吗?怎么,不在你的澄翼阁好好待着,出来乱晃什么?”
沈彻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种无声的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激怒对方。
“喂!华璃少爷在跟你说话!”华璃身后一名健硕的亚雄侍从狐假虎威地喝道。
沈彻的目光掠过那亚雄,最后落回华璃脸上,声音平淡无波:“园子这么大,路这么宽,何来乱晃一说?”
华璃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微红,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沈彻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别以为胥大人带你回来就是看重你!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东西,图个新鲜罢了!等大人玩腻了,你的下场会比我们谁都惨!识相的就乖乖缩着,别出来碍眼!”
他的话语恶毒,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打击这个看起来格外沉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新人。
沈彻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淡的、仿佛看穿了什么的怜悯。他注意到华璃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若隐若现的、一道已经结痂的细长鞭痕。
“说完了?”沈彻淡淡开口,“说完了,就让开。”
华璃被他这眼神和语气彻底激怒,猛地伸手想去推沈彻的肩膀:“你嚣张什么?!”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沈彻的瞬间,沈彻脚下看似随意地一错步,身形微侧,巧妙地避开了他的触碰。华璃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差点摔下石桥,模样颇为狼狈。还是他身后的亚雄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
“你!”华璃站稳身体,脸色涨红如同猪肝,恼羞成怒之下,扬手就朝着沈彻的脸扇了过来!“贱奴!敢躲?!”
沈彻眼神一冷。他可以暂时隐忍,但绝不容许被如此践踏尊严。他正欲有所动作——
“住手!”
一声冰冷的低喝如同惊雷,在湖边炸响。
所有虫都是一僵。华璃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胥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正缓步走来。他依旧穿着墨色的常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同冰锥,首先刺向还举着手的华璃。
“大、大人……”华璃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身后的亚雄们也早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胥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沈彻面前。他的目光在沈彻完好无损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在他沉静无波的眸子上。不知为何,看到沈彻这般镇定,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盛——是对华璃的,似乎也夹杂着一丝对沈彻这种“不在乎”的愠怒。
“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直接笼罩在华璃的身上。
华璃抖如筛糠,涕泪横流:“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是沈彻他先出言不逊,我、我只是一时气愤……”
“出言不逊?”胥打断他,语气讥诮,“我怎么只看到你动手?”他微微抬手,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的岩管家立刻上前。
“拖下去,禁足一个月,用度减半。”胥的命令简洁无情,“再敢有下次,直接发卖。”
“是!”两名不知从何处闪出的雌虫守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如泥的华璃拖走。他的随从也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湖边瞬间只剩下胥和沈彻,以及远远候着的岩管家和阿青(阿青早已吓得跪在地上)。
胥的目光重新回到沈彻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你就站着让他打?”他逼近一步,强大的气息压迫而来,好似混合着冷冽的雌虫荷尔蒙,几乎让空气凝固,“我给你的特权,是让你站在这里挨巴掌的?”
沈彻能感受到胥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以及那几乎要将他碾碎的精神压迫。他没有退缩,只是调整着呼吸,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没有挨打。”
“那是因为我来了!”胥的语气更沉,“如果我没来呢?”
“如果大人没来,”沈彻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笃定,“他碰不到我。”
胥眯起了眼。他相信沈彻的话。这个雄虫身上,有种让他都看不透的底气。
“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沈彻微微偏头,避开胥过于锐利的直视,语气轻缓却意味深长,“是觉得,为这种虫,弄脏自己的手,不值得。”
胥愣住了。他看着沈彻低垂的眼睫,听着这轻描淡写却傲骨天成的话语,胸腔里那股无名火,奇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的、想要将眼前这个灵魂彻底揉碎、看清、占有的冲动。
他猛地伸手,不是打,也不是拥抱,而是用力捏住了沈彻的后颈,将他拉向自己,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两人鼻尖几乎相碰,气息交融。
“沈彻,”胥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危险的意味,“记住你今天的话。你的手,你的所有,都是我的。脏不脏,由我来判断。”
他凑近沈彻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廓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情人低语般宣布:
“今晚,你来主殿。我倒要看看,你这份‘不值得’的底气,下面……是不是也一样硬气。”
说完,他松开手,深深看了沈彻一眼,那眼神仿佛已经将他剥皮拆骨,里里外外审视了个遍,随即转身离去。
沈彻站在原地,后颈被捏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和微痛。耳畔似乎还萦绕着胥那充满占有欲的低语,尤其是最后那句露骨而充满暗示的话,像羽毛搔刮过心脏,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悸动。
侍寝。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试探,而是直白的命令。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结束了。今晚,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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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笼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