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开始模糊,身体的无力感让我暗道:完了,出来一趟,什么都没有开始又要结束了,真是有愧族长的重托。
但我还是尽力在闭眼前一刻,稳住心力,让左脚踏在烈火之上,大不了就是烧死在里面。可奇迹总是这么的突然,在上眼皮和下眼皮碰到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奔来。我重重地倒下,倒在了最想要了棉花堆里。
再睁眼,我居然能再睁眼。睁眼便看到自己倒在叶蝴蝶的肩头,而她背着我,在飞速的下山。耳边是持续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脚底石头、雪块在争先恐后地翻滚。原来雪山公子的自戕,连带着整座大雪山开始分崩离析。死里逃生的我在心里不得不埋怨起了他:自己要死,还要连累其他,就不能安安静静走了吗?这么大个动静,恐怕天界都知晓了。
眨眼之间,我居然看到脚底密密麻麻出现了好多小草小花精。它们的母神所言非虚,一个出来了,其它都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在里面烧了这么多,还有这么多。看来木门真是太寂寞了。它们为了逃命,连滚带爬,速度不比我们慢。但是山体开始裂开,就像被利刃划开了道道口子。不知道这座山毁了,会连累多少生灵。这个雪山公子也太任性了。可我现在都自身难保,经历了火海后,遍体鳞伤,只剩喘气了,也顾不上其他。
眼看就要到那片茂林了,脚底的口子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仿佛这座山要被撕成面条了。裂缝里传出的低鸣,是它们在委屈地哭嚎自己的伤痛。
就在这时,叶蝴蝶居然停了下来。她一个转身,我看到白茫茫的大雪山因为**的烈火而开始消融,露出了贫瘠的真面目。不少被白雪掩盖的尸骨也露了出来。被撕扯开的裂缝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更是数都数不清。这样惨烈的结果,是我远远没有想到。早知如此,我恐不会上山,惹下了这般祸事。
可就在这时,脚下的小草小花精们居然统一调转方向,往到处都是裂痕的山上跑去。这景象怪异得我忍痛开了口,毕竟内体里的烈火光是热气就能把我的咽喉灼伤:“它们,干什么?”
“它们去救雪山。”
叶蝴蝶的话让我惊呆了。但我确确实实看到了小草小花精们前仆后继往裂缝里跳。那股勇劲,看得我眼眶湿润。它们手牵手,将撕裂开的裂缝强行缝上。一条不行,再来一条。它们就这么缝缝补补,锲而不舍,真得把山体裂缝一条条重新合拢了。但它们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看着一条条裂缝被缝上,看着残留在地面上的小草根、小花瓣,心里揪心的痛。它们还没有走出大雪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它们的母神,会怪我吗?
而不一会儿,凡是被缝补上的裂缝居然从那可怖的伤口上长出了青翠的草,开出了灿烂的花。这儿一片,那儿一堆。贫瘠的山体转瞬之间就被这些花花草草们给披上了一件新的衣服,俨然变成了一座生机勃勃的大山。前一秒还在感伤的我,此刻也被这些勇猛的生机而感动,趴在叶蝴蝶的肩头,又哭又笑。
“它们,用自身化成了山体的一部分。这座雪山,不会崩塌了。”叶蝴蝶背着我落下青草地上,语气难得在清冷里多了几分温柔,“这座山,该改名字了。”
我忍住热泪,却忍不住对它们的不舍。突然,手心一动。我这才发现手背虽被烧伤,但上面的禁制没有解。我忍着痛将手举起,慢慢地松开,一个小草精伸伸胳膊,从我的手心站起来。我滚落出一滴泪,看着它笑出了声。
它摸摸小脑袋,看看我,看看叶蝴蝶,然后转身看着这座崭新的大山,居然说出了声:“我才睡醒,就让我往外面跑。原来是带我出来。不过,外面的世界的确好看。”它扑腾直接坐在我的手心,看着青草盎然、繁花似锦的风光,嘀咕着:“母神说,外面的世界,哪都有我们。别瞧我们小小的,我们的作用可大了。”
听它这么可爱的掉歪语气,我没有反驳,而是欣然赞同:“是的,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新世界。”
“那是当然。”它扭过头,得意地冲我一抬眼,“我叫青青,你叫什么?”
“我叫小蛮,她叫叶蝴蝶。”介绍完,我靠在叶蝴蝶的耳边,“这座山,就叫青山吧。”
“嗯,青山留白骨,处处芳草香。”我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扫过这座青山。
青青则不明白地跟我们唠嗑:“哪里有白骨了?这么好看的山,你们都什么眼神。”
“嗯,这座青山的确好看。它的第一个春天总算来了。”我将放远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手心里它托着小脑袋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在那个牢笼里,它们自由地叽叽喳喳,现如今,它们都留在了这座青山上,“你,想跟我们一起吗?”
它听了原地蹦跳起来,拍起小手:“可以吗可以吗?我第一次出门。”
“当然可以。”瞧它就在我的手心里蹦跶,我总算在遗憾里找到了些慰藉。
这时,我才看到手心不知是不是因为灼烧而留下一个橙色的印记。但奇了怪了,为什么是手心?为什么是橙色。我正准备把这个发现告诉叶蝴蝶时,橙色的印记居然从手心直接钻进手里,然后跟着我的经脉往上跑,一溜烟就不见了,但是身体开始感到一股热流在涌动。伤口开始自愈。这似陈相识的流程,我突然想到了自己把螳螂精内丹点化的情景。我又把谁的内丹吸食了?但我的手心只有青青一个。
就这么,叶蝴蝶背着我,青青钻我头上,来时俩,归去仨。天边金乌下坠,我疲惫的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梦里,我听到了有声,还有些熟悉的声音:“谢谢。青青以后就托付你了。那股灵气算是我最后能给你的答谢。”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终于不用再被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了。谢谢你。”
“你。”我还想开口,但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我眼睛也睁不开,嘴巴也张不开了。
再醒来,先是听到低鸣的哀嚎声起起伏伏。睁开模糊的视线,看到道路两旁有不少人在相互依偎。从他们的脸上不难看出,愁容惨淡。我正想开口问问,就传来了抱怨声:“这可怎么办?我才搬来此地。”“是地要裂了吗?”“刚才的阵阵巨响,是天界要打仗了吗?”“天界在找一名男子,没有和地界发生矛盾。你莫要乱传。”“我感觉那声音是从雪山来的。”“不是雪崩吧?”“要是雪崩了,雪溪还能继续吗?”。。。。。。
他们的议论声太多了。多到我又想趴在叶蝴蝶的肩头继续睡了。毕竟,事情的真相其实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雪山变成青山。青山的涓涓细流虽不如雪水自带冰凉,但也是小草小花们从地下汲取上来。细流汇成小溪,小溪流成大河,继续滋养恒城是不成问题。看来老天虽罚了雪山公子万年私改灵脉,但也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一些生机给雪山,也给了恒城。天道的轮回,藏了太多我的意想不到。现在只能说,自然的蕴养,比靠他一个人的坚守,会更恒久吧。这样的结局,雪山公子也算不得失约了。
我这么默默地想着,也叹着人族对他一无所知。他的牺牲,有些枉然。便在叶蝴蝶的耳边嘀咕着:“我们现在去哪里?”很明显,自从橙色灵气汇进我的体内,身体自愈能力增强。咽喉的灼伤之痛轻了许多。我救了一个小草精,虽身负重伤,但也因祸得福。这算不算也是天道的一个小轮回。这些因因果果,真看不出孰好孰坏。真可谓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也是我们泥子在我耳边说过的:时候未到,不论好坏。
“你想去哪?回林府还是去城宫?”
她的两个提议在我的纠结之中。由于山摇地动,突来的恐慌,连城门的看守都松了。我们跟着踉踉跄跄的人流往里挤。脆弱的人族总喜欢抱团求生。大的小的,老的弱的,在城里随处可落脚。这座城成了他们最好最后的庇护所。可以想象万年之前,人族初到这里,那时还没有恒城。他们聚在一起,忍受风沙的洗礼,在绝望中等待一线生机。
“阿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我抬眼瞧过去,一个小女孩正被她的阿姆紧紧地搂在怀中。她们应该是出行急切,女孩的头发有些凌乱。而她的阿姆正在用苍老的手一丝丝将它们捋顺,并温柔地告诉她:“别怕,城主会想办法,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很快是多少快?”
“你睡个囫囵觉的时间。”
“好的。我现在就睡。”
乖乖的小女孩立马趴在阿姆的膝上,闭上眼,听着阿姆给她唱着安眠曲。曲调清扬,干净里透着对生活的依恋。人族弱小,但人族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