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到了我的疑虑:“你不用担心,它们一个出了门,其它就能跟着出去。你只需要带一个出去。它们很小一只,很容易带出去。”
这个简单,但正当我想答应时,我突然有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不直接放它们出去?”
她喟叹一声,充满了绵长的失落:“我是一扇门,囚禁他的门。一扇永远也打不开的门。上万年的孤寂,让我有了自私的贪念,才将它们偷偷繁衍了出来。可这里终究是冰冷的牢笼,不适合它们生长。一批又一批,耗完我的灵力,它们便会从石径上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可外面的天地,不应该是它们葬身的坟场。外面的精彩,我想它们都去看看。”
听到来自母亲的自责与骐骥,我心里泛起阵阵波澜。毕竟,我们藓精,醒来便已经有了本体,也不知是谁孕育了我们,自然就没有父神母神这个概念。这么一想,那些小草小花精们,也是幸运的。这点忙,我自然是要帮:“我要怎么做?”
“你离开的时候带一个藏在掌心。你带它走出了我这扇门,其它自然就会跟上。”
听上去挺简单,不过是随手的事,我便颔首,还想再问两句有关雪山公子的事。刚一张嘴,我已经从梦里醒了过来。
起身,看着满地酣睡的小草小花,有的五仰八叉,有的鼾声已起,还有的一个翻身就搭在另一个身上继续酣眠。我莫名生出了一些羡慕。
等到他们都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最先醒的是雪山公子。我瞧他伸手拿酒,便蹦过去问他:“很多年前的人族来找你要水源,你们做了什么交易?”思来想去,还得从他这里下手,了解更多陈年旧事,才能有望解了城宫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之谜,婴童们接连丧命之危。
他抬眼瞅了我一下,然后望着远方就着瓶口咕噜几下,空瓶随手往地上一放,又想摘一瓶下来。我先下手为强,摘了那瓶酒,的确吸引了他的目光。而此刻,他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酒精的醉意,恍惚着,眼睑居然开始向下打架。
眼看他又要睡了,我急忙摇着他的肩头,不得不强制打扰他:“你知不知道你曾经和人族有过一个约定,每百年就要他们进贡一对童男童女。”
在他上眼睑要耷拉在下眼睑时,他沉默的嘴皮终于被自己撬开了:“我只记得,她说过,会来看我。但是后来,算了,有人送礼物过来。在他们人族,这份礼物。”
我已经尽力凑近了去听,但他还是撑不到自己说完,居然睡着了。任我再怎么摇晃,他也不醒。看来醉倒梦里了。只是他的酒量真是可大可小。
我有些气呼呼地站起来,俯视着这个不负责的他,话说一半,太难猜了。我朝崖边看去,天边慢慢泛起太阳的金光,照在大地上,金灿灿。我一屁股坐在桌角,正准备沉思,脚边的小草精揉揉自己小眼睛,看着我,居然凑过来,靠在我的脚边。
我用密语向它旁敲侧击:你可曾见过其他山外来人。瞧它冲我点点头,我继续:他们多久来一次?是固定一个人吗?
它睁着自己的小眼睛瞅着我:你比我们还八卦。我醒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送礼来的山下人族。他捧着一个锦盒往上走,双手递上,然后回去,掉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又来一个,却不是上次那个人族。他们都是送同样的锦盒,话也不说,送了就走。
锦盒,次次都是锦盒。万年来,应该送了很多锦盒。我必须好奇着:锦盒都在哪里?
这次,它看了我一眼,然后扭头往一边看去:就是那间屋子,全拿来放锦盒了,还不等我们进去,小气鬼,哼。
我这才发现,在旁边的确有一件耳房。我瞧雪山公子睡得挺深,便轻手轻脚往那屋疾步走去。可没有上锁的门居然推不开。我再试一次,依旧不得行。我只好运用灵力一推,还是失败。看来他设下了禁制,而我,修为过低。
正在我惆怅之际,瞧见了我的最佳帮手叶蝴蝶从屋子里走出来。我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就往这里跑,然后一个眼神示意,她便懂了。
真是实力悬殊,她一个稍微用力,就解了禁制推开了对我紧闭的门。而里面,啥也没有,除了前后几个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锦盒。这壮观程度,可不比满地的小草小花少。我横竖大致一算,快有一百个了。突然,我脑海中铃声一响,便记起了那个约定,每百年,一对童男童女。如若不是童男童女,那很有可能是每百年,一个锦盒。一百个,正好万年。
“这些是什么?”太过整齐的锦盒也引起了叶蝴蝶的好奇。
我直接走进去:“打开看不就知道了。”我将手伸向了离我最近的一个锦盒。谜底即将揭晓,我的心鼓敲了起来。
将活锁一掰,金属噔的一声,有些清脆。我按住万分期待的心,努力推开锦盒,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枚碧玉,躺在金黄色的锦缎上,向我无言倾诉。
纳闷的我向一旁的叶蝴蝶看去,她也向我看来:“这个东西,我们见过吗?”
听她这么一问,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立马惊呼:“是柳叶。”是那棵用碧玉雕成的柳树长出的柳叶。我朝它们望去,若锦盒里是一样的东西,那都是碧玉做的柳叶。而这些柳叶,很有可能都来自那棵碧玉柳树。真没想到,用那颗人的心脏,蕴养的碧玉柳树,居然是为了给雪山公子送上这份特殊的礼物。难道他是一个贪财的神仙?喜好收集玉石?新的问号在我脑海里呈现,我不得不看向醉意不浅的他。
叶蝴蝶也随着我的目光望了出去:“他的酒,很奇怪,有些浓烈,有些淡。”
怪不得他刚才喝一瓶就醉了。我将锦盒放好:“收集这么多碧玉柳叶,是为了造一棵和城宫一样的柳树吗?”
“你确定都是?”叶蝴蝶反问我。
我眨眨眼,不敢妄下决定,心头也叩问自己一声:每一个锦盒里都是吗?
我朝里面望去:“要不然,都打开瞧瞧?”
计划一定,我俩便撸开袖子开干。而醒了的小草小花也跑来帮忙,没一会儿,我们把盒子全打开了。这么多个盒子,只有最里面的一个是例外,也不是例外。当我俩拿着它看时,有些不敢确定,但又觉得肯定是。
“粉成这样,得多少年?”我手中锦盒里的例外,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它真的太粉了。只留了个大概的模样。两头尖尖的细长流线型,和其它锦盒里的碧玉柳叶,形对上了。但其中深意,还有待我们解开。
我们再次走到系铃人身旁。叶蝴蝶可等不了他酒醒,直接用灵力驱散了他的酒劲。
瞧他慢慢睁眼,我则迫不及待问上了:“你和人族万年前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他煽动着眉眼,看着我们,说话有些慢:“你们,不是他们?”
听他这么漫不经心,我直接抛出了自己所知道的:“恒城城宫,有一棵碧玉做的柳树。他们每百年给你送一枚柳叶过来。你就为了这些碧玉柳叶,作为雪山守护神,不惜撼动了雪山灵脉,给他们流出一条常年不断的雪溪。用万年雪水养活了他们万年。你可曾知道,雪山灵脉受损,你也会被连带。”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一次,他到答得爽快。不仅爽快,他还蹦起来,站在崖边俯瞰,“为了这座雪山我活了不知多少万年。雪山的孤寂,万年的冰封,只有我懂。可她来了。第一个踏上山巅的人族,不应该奖励吗?”
他突然回眸一笑,笑里都是满心的欢喜。他的孤寂我不懂,但他们的故事,我开始懂了:“所以,你答应她,给她一条雪溪。”
“对。”他的声音充满了坚定,“只给她一人的雪溪。”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子里炸开,那个心脏的主人,那个轻轻揉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来找到我,找到我,我就告诉你。
“人族寿命百来年,可你的雪溪已经在山脚流淌了快万年。”我在惊呼中开始一步步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对我抖抖肩:“人族很聪明,还很有毅力,不然,她孤身一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寒风入体,一步步爬到雪山之巅,找到我。”
“所以,你和人族,不,是你和她的约定。”见他点头,我总算明白了人族为什么有违天道也要用邪术滋养那颗心脏,“你们的约定还有什么?”
他眉眼弯弯,上万年修为的老神仙,此刻居然笑得像地上蹦跶的小草小花精:“她说,她会成为我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朋友?这个答案,让我有了一瞬的失重感。这么简单吗?就只是朋友?为了朋友,不怕天道惩罚。为了朋友,伤了雪山灵脉等同于伤了自身。为了朋友,履行了快万年的诺言。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在他心里可真重,重得我顿感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