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沙沙作响,行人的脚步匆促路过,风不时敲击窗户如伊尔心跳的鼓点。他听见窗外模糊不清的交谈声,月亮若隐若现,他试着伸手抓住从缝隙边缘投入的一片月光。
眼前忽然变得更暗淡了,月亮在云雾的遮掩下消失无踪。他弯曲手指,在原地更用力的蜷缩起身体。
在这些似有若无的声音中,他听见一道最为可怖的声音响起——老式的挂钟指向八点整,报时鸟发出两声鸣叫。
他下意识的缩在墙角边颤抖身体,害怕的抱住自己,残缺的指头在过于紧绷的状态下又开始渗血。
黏腻液体无声无息浸湿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切要从三天前开始说起。
新任的区长和神父据说是从某个星系专门接了调任过来的,一个月前他们来到了这里。新任区长本应更早来接管阿克里斯区,但听说他遭到一场不明缘由的袭击,养了三个月的伤才能来上任。
新区长宣布要打破旧的传统,他发布了一系列关于违禁物品的相关指令,一时间整个阿克里斯区到处都充斥着无形的恐惧。
民众们要随时提防下一秒就可能成为违禁品的东西,一旦被抽检的巡逻队搜出来,他们就会被关进监狱,除非缴纳上一大笔罚金才能脱罪。
伊尔一家在码头做工,父亲为航海的船只修补,母亲忙完家务就坐在窗边编织渔网。在伊尔的记忆里,母亲有一双粗粝的手。当她抚摸他和姐姐的脸颊时,脸上的皮肤会感到微微的刺痛,他的内心也被母亲的辛劳所刺痛。
在海岸的码头边,他和姐姐时常提着篮子拾取遗留在沙滩上的海螺和海蟹,偶尔还能捡到死鱼和别人丢掉的半瓶酒。
他踩着海水,晃着手里的酒,冲另一边修补船只的父亲大声吆喝:“我捡到酒了!”
伊尔想,他长大以后一定要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渔船,到时候他就打捞很多的鱼回家,让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吃饱饭。他也会在海面上捞到更多的瓶子,拿去换钱后就能给姐姐买一根漂亮的发带。
神父的上任令很多家庭开始感到不安,在神父身边侍奉神明的少女们接连死去,有人打开蒙着她们尸体的白布,发现少女们被折磨的只剩残肢。
有人质疑神父的做法,先前阿克里斯区就没有这样侍奉神明的例子,可见少女们被迫侍奉的对象是——那个人死了。新任区长说公民们没有权利去质疑他们的权威,不服从的人会被处死。
伊尔一家的做法和其他家庭一样,开始为女儿寻找合适的婚配对象,家家户户都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被魔鬼的爪牙盯上。
三天前,伊尔的姐姐走在街上,她被神父的人强行带走。父亲去要人,被打死在教堂门外的台阶上。母亲在接连的噩耗下生了场大病,伊尔跪在新任区长的脚下亲吻那双蹭光发亮的靴子,哀求对方放过他的姐姐。
新任区长说:“这么说你们家应该也交不起税了,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来当我的奴隶吧。”
伊尔失去了自由。新任区长反复用皮带套在他的脖子上拉紧又松开,看着他濒死的模样哈哈大笑。
“我的狗,舔干净我的靴子。”那个男人这么说,踢碎了他的牙齿。
遭受折磨的伊尔意识混沌不清,他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哀求对方放过姐姐的想法,家人这个字眼在接连几天的折磨下变的愈发遥远。
月亮又出现了。眼前暗淡的事物再度明亮,月光投落在他残缺的指头上。伊尔这时忽然想,姐姐她,还活着吗?
老式的挂钟指向八点整,报时鸟发出两声鸣叫。
新任区长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回来,只有去看望那位有名的歌舞家时才会夜不归宿。
伊尔绷紧身体,他听见对方踩在楼梯的脚步声,身体不可避免的开始应激抽搐。他的内心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无声尖叫,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溢出。他想念母亲抚摸他脸颊时带来刺痛的那阵触感,他无比怀念那个时刻。
就在此时,他看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寂静的黑暗里。他透过朦胧的月光看清对方的影子,窗户在风的吹动下震颤了两下,这个人正如一阵风悄然的吹进这幢守卫森严的楼房。
伊尔的嘴唇颤动,他想说快躲起来。
新任区长的脚步停在门口,预示今晚的折磨照旧。伊尔不敢发出声响,他瑟缩着身体,大脑思绪混乱,他疑心看到的影子是他臆想出来的错觉。
在漫长的等待中,又或许只是过去了一阵。明亮的灯光让伊尔想到电闪雷鸣的雨天,闪电划破天际,一如此刻照亮他的眼前。
新任区长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奇异的是伊尔内心的惊恐忽然消散了不少。他的大脑没有出现问题,他看到的也不是错觉。
有一个少年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雷伽。”他说。
看客们。你们最先会被这个少年的眼睛所吸引。
他有一双沉浸在哀痛里的眸子,像一头受伤哀叫的野兽,顾不得为自己舔舐伤口,就要对敌人发起挑战。从他的眼里可以窥探到愤怒的痛苦与无尽的冰冷,他不屈的灵魂在烧灼,等待他的只会是燃烧成灰烬。
Alpha的性别促使身体快速成长,他的模样在短时间内发生了改变。他褪去同龄人的稚气,五官较之从前更具有惊人的美感,筑成这一切的源于仇恨的诞生。他噬人的美丽外表下怀有的,是惊心动魄的破碎。
审判开始。
雷伽区长不明白,他只是杀了一个他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卑微蝼蚁,居然会招致追杀。
这个从异世界来的少年为了替同伴复仇向魔鬼交易,魔鬼给予了他毁灭一切的力量,代价是他的灵魂。而人类的身躯是无法承载这些力量,他所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加沉重。
每使用一次他的肉身就会刻上一层黑色印记,当印记蔓延到心脏,人类也会迎来自己的终点。魔鬼等待着那个时刻,它告诉人类,“我的力量无时不刻的侵蚀你的身体,即使你什么也不做,它也会蚕食着你。”
“你的寿命最多只剩一年。就算这样,你也不惜一切代价施行你的仇恨?”
而他说:“我的死亡会是这个世界的终点,从我同伴死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要做好流干每一滴血的准备。”
曾担任斯托帕卡区长的雷伽·多门,神父莱乌特诺,歌剧夫人佩瓦尔。还有,D军团。
与魔鬼的交易一旦成立就不可撤销。
世界意志在他的脑海中疯狂警报,在魔鬼的干预下它无法直接抹杀这个叫郁此的人类,它一遍遍在对方脑海里弹窗要求他退出。
无济于事。剧情已发生重大偏离。
雷伽区长死了。
伊尔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折磨了他那么久的男人死的那么轻而易举,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虐杀新区长的少年有多可怕,他激动的要爬到对方的脚边,去亲吻他的鞋子。
少年却俯身半跪在他身侧,他呆住了。对方的手指搭在他的额前,这一刻他肉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消散了。
伊尔不再觉得疼痛,他喃喃道:“这是神迹吗?”
“求……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姐姐。”伊尔语无伦次,他残缺的手指抓住少年的衣服,眼泪从他饱受苦难的眼里溢出。
他的嘴里无意识涌出鲜血,雷伽区长踢烂了他的内脏,使他缩在角落像野狗一样奄奄一息。现在疼痛消散了,身体却因过于激烈的情绪有所反应。
伊尔的生命之火摇摇欲坠,而他的眼里却饱含希望。为他带来希望的少年拭去他脸颊边的血迹,和母亲抚摸他脸颊的那个动作重合。
他睁大了眼睛,同母亲那般温暖的触感降临了。
“我答应你。”
伊尔吃力的吻了吻少年的手指,欢欣道:“谢谢您。”
他感到没由来得困倦,即使想同这个好心的少年再说点什么,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昏睡过去了。
他看见了修补船只的父亲,坐在窗边编织渔网的母亲。海岸码头傍晚的晚霞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海水,远方的岩石也镀了一层金光,闪烁迷人。
他闻到海风咸腥的气息,姐姐赤着脚踩在不远处的沙滩,向他招手:“伊尔。”
“伊尔——”
母亲问他,“你怎么不应姐姐?”
伊尔看着面前的一切,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站在原地想了一阵,小声道:“妈妈,我做了一个噩梦。”
那个梦好可怕,姐姐被坏人抓走了,父亲也……连他也死在了那个梦里。
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计,叹了口气道:“整天想东想西的,我看你是生病了。”
伊尔走到母亲的身旁,伸手抱住了她。他再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手指抚摸他脸颊时,那微微刺痛的触感了。
他的心底涌上满足的叹息。
伊尔死去了。他的脸上带着微笑与安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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